继而,看向眼前之人的目光愈发惊奇、敬畏,只觉此人深不可测。
非但知晓九州高层动向,更对这等古老隐秘如数家珍,随口道出。
要么,是对方背后有一个强大的势力。
要么,便是其本身,就是一位高人,刻意压低了境界,以免惊动西山的齐先生,被关注。
无论哪一种可能,都令这名斩妖司司首颇为忌惮。
“那这隔空咒术,莫非全然没有破绽?”她问道。
季平安结束回忆,嗓音低沉地笑了笑,说道:
“你倒是问对人了,关于此术,如今整个九州,了解其跟脚之人,也超不过十指之数,恰好包括我。”
恩……那些重生者不算。
“隔空咒术无须媒介,唯一的要求,便是施术者,必须清楚记得咒杀目标的容貌,且施展咒杀时,距离目标在一定范围内……恩,这个距离与修为关系较大,若是观天境,可以在隔着一府之地咒杀。”
夜红翎张了张嘴,说道:
“只是这样?那岂非仍无法寻找?”
季平安摇头道:“知晓这些,就不再难了。”
他解释道:
“其一,按照你的说法,十日死了几十人,也就是说,每一晚,都有数人被咒杀,而每个人的住址都不同,颇为散乱。再考虑到施术者的修为不会太高……
呵,起码不会到坐井,否则效率不会这样满,也不会在养气,那样杀不了这样快……而破九境界,施法距离受限。
也就是说,你只要将死者按照死亡日期,分为几组,且在地图上标记出他们死亡时所处位置,画一个圆,那么施术者必然在这个范围内,且很可能靠近中央。”
“其二,必须清楚记得容貌细节,故而凶手必然在咒杀前一两日,甚至当日,远远看过死者,只要将每一名死者死前的‘行动轨迹’查出,在地图上勾勒,寻找交叉点,那就可以进一步缩小施术者位置。”
“其三,施展咒杀术需要安静的环境,又是夜晚,所以此人必然有一个长期的落脚点,且白日必外出。”
“其四……”
季平安随口根据卷宗,以及咒杀术的特点,进行分析。
夜红翎起初还茫然,可随着他给出的要点增多,焦虑的女司首眼眸越发明亮,道:
“照你所说,我已经可以锁定其所处的大概区域,接下来,只要派人搜查询问街坊,就可逼迫对方现身!”
季平安笑了笑:“还不算太蠢。”
兴奋中的夜红翎没理会这点揶揄,整个人激动的恨不得立即返回衙门,找来地图实践。
可她旋即便冷静下来,深深吸了口气,迫使自己恢复严肃,凝视对方:
“你提供了这些,又要什么?”
她没忘记,对方说的是“合作”,必有所求。
季平安上下看了她几眼,直到女武夫脸色不善,才呵呵笑道:
“尚未想好,待有需要,再来寻你。”
说完,他驭起轻功,消失在夜色中。
握着刀柄的女武夫迟疑,终究还是没有追击,对方太过神秘,令她本能忌惮。
这时候,方才二人交手,引起的动静终于引来了巡检的注意,夜红翎摇了摇头,腾身掠走,朝衙门返回。
只留下一群小巡检,望着空荡的石桥茫然不已。
……
……
一静斋,卧房内。
月色照在地板上,屋中一片静谧,唯有姜姜无聊地“坐”在桌上,望着窗子走神。
忽然,盘膝打坐的季平安睁开双眼,将意识从傀儡收回。
姜姜好奇道:“那个机关人呢?”
“沉到江里了。”
季平安捏了捏眉心,为防被人跟踪,暴露本体位置,他将傀儡沉入秦淮河底。
恰好,与夜红翎对拳,消耗了不少灵素,也需要一定时间,令其自行吸纳补全。
这次出行,他收获不小,虽然看上去是在单方面付出。
但实际上,却是白嫖了情报,更顺手做了一个局,将斩妖司当做了棋子。
“隔空咒杀术……难道,离阳时代的人也重生了么……”
“不管施术者是否是那人,或为其传承者,都绝不是愚蠢的角色,即便为迅速恢复实力,冒险频繁咒杀,也绝对不会毫无准备。”
季平安暗暗思忖。
他给夜红翎的指点并非虚假,但他并不觉得,斩妖司可以这样顺利地找到施术者。
不过,的确可以尝试借助朝廷的力,将水进一步搅浑。
“你又在琢磨着坑谁?”姜姜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安静俯瞰他。
季平安哭笑不得:“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一个阴损的形象吗?”
姜姜认真想了想,呆板的脸庞轻点:“是。”
“……”
季平安不高兴了,他一直觉得自己是走王道路线的强者,但总被一些宵小之辈污蔑成老阴比。
“你今晚不修行了吗?”姜姜看他开始脱衣服上床,好奇询问。
因为操控傀儡,神魂消耗巨大的季平安躺倒:
“呼噜……”
姜姜:??
……
……
一夜无话。
翌日天明,被狠狠打击到的俞渔闷不吭声离开,再入余杭城,发誓要搞到重磅消息,洗刷耻辱。
沐夭夭谨遵季平安的指示,暂停调查,心安理得睡懒觉。
季平安却叫来黄贺,替他在店铺里坐堂,自己带着姜姜外出,离开了老柳街。
经过泥瓶巷时,远远瞥见一群小屁孩聚集在一起,模仿着战阵士兵排兵布阵,嘿嘿哈哈,看的他忍俊不禁,摇摇头离开,心想还挺童真……
一路穿街过巷,抵达了一片城区,季平安腾身跃起,藏身在一座较高的楼阁顶部,盘膝等待起来。
姜姜好奇道:
“这是哪,你要做什么?出门时,不是说要找那咒杀之人吗?”
季平安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无奈道:
“我只是星官,又不是神,这么大的城区,我一个人怎么找,等着就好了。”
姜姜想了想,说:
“你笃定,那人在这片区域活动?但不想自己去试探,而是想让朝廷的人当马前卒?”
季平安意外极了,器灵小姐在人间走动多了,智商都高了。
这的确是他的计划,昨晚回来后,他根据几十名死者的生辰八字,用占星术进行推演,大概锁定了这片区域:
“我赌,施术者已经离开了这里。或者说,起码在白天不会出现在这里。而斩妖司的人只要不太蠢,最迟今晚,肯定能锁定这片区域。”
姜姜好奇道:“可若那人不在此处,那你等着有何意义?”
季平安笑了笑:
“你不是人,所以对人的心理把握不透彻,心理学上有一种现象,凶手在杀人后一段时间,会经常返回犯罪现场附近,进行观察,确认是否被发现……放在这里也一样,若施术者还在这里,我们等着就好,若白天不在,晚上回来察觉异常,也会暴露出不同。
而若是早已离开,也很可能亲自,或派人在附近区域出现,观察这里的动向,确认自己的行为是否被官府查到,以此决定是继续咒杀,还是停手……”
姜姜恍然大悟:
“所以,你是将朝廷的人摆在明面上,引诱藏在暗中的目标浮出水面,而你则充作渔翁,在更暗中俯瞰全局。”
“聪明!”季平安赞许道,又说:
“不过这只是理想状况,未必会有收获,只是试试。”
接下来一整个白天,季平安都藏在这里,静心等待。
终于,在临近傍晚的时候,开始有一些伪装后的斩妖人悄然混在人群中,从四面八方,朝着一座宅子合拢。
季平安果断求助姜姜,帮助隐身。
当最后一缕余晖落下,这片街道人流渐渐稀少,夜红翎终于出现,无声无息如大雁般掠入院中,神识卷过,脸色一沉。
继而闪身撞开房门,眸子扫过打扫整齐,早已人去楼空的宅子,抬手从屋内一堆黑灰中,捡起了一只燃烧了一半的,系着红绳,贴着黄纸符的丑陋稻草人。
“晚了一步!”夜红翎脸色难看。
与此同时。
就在远处的一座不大的酒楼二楼,一名在这边坐了一整天的年轻公子瞥了眼窗外,远处胡同口走出聚集的官差,眼神一动。
“结账。”他丢出一粒碎银,在小二殷切的目光中伸展懒腰,迈步下楼。
坐上了等在底下的马车,然后车轮滚滚,朝着远处行进。
却没发现,两个半透明的“幽灵”,已经无声无息,从某座建筑飘落,坠在了马车之后。
姜姜颇为兴奋,对尾随跟踪愈发驾轻就熟,直到马车穿街过巷,最终朝着秦淮河东段,远远望去一片繁华绚烂灯火的方向赶去。
才一字一顿说道:“配合。”
“对。”季平安手持山神杖,正尾行的起劲,猛地没听清,还以为器灵小姐在说接下来的行动,道:
“等下你配合我,先跟上去看情况。”
姜姜木然看了他一眼,抬起右手,指着前方秦淮河上,一阵丝竹管弦的烟花之地,也是名动江南的风月场所,强调道:
“配合。”
“……”季平安嘴角一抽,终于想起了当初与她说过的话。
正想着如何解释,忽然前头的马车在岸边停下,那名公子哥跃上一艘船只,朝河流上的画舫行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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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