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眸猩红的战马嘶鸣一声,前蹄弯曲,被生生压的跪地。
前冲姿态中止。
浮屠骑长果断丢下武器,借力腾空,双臂一震,锁子甲哗啦作响,无数雨滴被震得崩飞。
下一秒,他双拳悍然击出,与季平安同样砸下的双拳打在一起。
“彭彭彭彭彭……”
这一刻,二人悬浮半空,拳头几乎拉出残影,一瞬间不知道交换了多少记拳头。
直到空气被压缩到极致,炸开气浪,二人才彼此朝后退去。
好硬的拳头!
浮屠骑长甫一落地,双腿蹬蹬后退,每一步都踩的脚掌深陷泥土,眼神凝重。
虽资料中曾提及,季平安擅长武道,但眼前这一幕,仍旧超出了他的预想,不禁心中暗骂:
这只是“擅长”武道?说是武夫途径自己都信!
不会拳法的星官不是好剑修?
另外一边,季平安同样飘然落地,足尖轻点地面,却竟几乎没有后退卸力。
褐色雨披轻轻扬起,崩飞了一串晶莹剔透的雨滴,他攥成拳的右手倏然五根手指张开,握住了腰间剑柄。
脸色平淡,拇指轻推。
“锵!”
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这柄古剑出鞘三寸,天地间宛若有暗金色细线闪过。
积蓄在剑鞘中的天地灵素沸腾到极致,此刻出鞘,那古朴方直的剑身上,便已染上一簇簇剑火。
这一次,季平安没有选择与当初击杀“咒杀散人”一般,用离火剑诀抽干全部灵素,发出致命一击。
一方面,是因为周围并非只有这一个敌人,秒杀虽快意,但代价过大。
另一方面,则是人多眼杂,所以他选择的是一招大周武库中收录的剑诀。
此刻,沛然的剑气泼洒向前,短暂照亮昏暗的荒野。
浮屠骑长心头一惊,却是双膝一沉,弯腰捉起丢在地上的大枪,腰身如磨盘般扭转,黑铁大枪倏然弯曲,继而绷直。
枪尖喷吐出粲然灵素,撑开一个锥形气罩。
凭借着灵素积累的优势,强行将季平安这一剑阻挡下来。
浮屠骑长精神一震,找回优势,弃马步行,身子凌空扭转,一杆大枪裹挟天地之势,朝季平安砸去。
后者轻轻一跃,避开这一击。
大枪狠狠砸在草地上,狂风朝两侧席卷,吸饱雨水的草地瞬间溅起晶莹水花,泥浆裹住枪杆,又被内劲震开。
远处的十几名骑兵铁蹄奔行,如花瓣展开,没有贸然前冲,而是再次填充弩箭,准备第二轮齐射。
季平安仿佛未觉,持剑而立。
浮屠骑长气力全开,灵素化作一股气机火线游走周身,凭借着法器护甲,放弃防御,大枪疯狂挥舞,拉出成片残影。
季平安翩若惊鸿,身影辗转腾挪间,避开一杆杆大枪虚影,同时不时磕飞一只只偷袭来的弩箭。
口中淡淡道:
“慢,太慢,浮屠军的骑长如今只有这点本事了么,比之大周昔年立国时,差了太多。”
浮屠骑长大怒,手中攻击愈发疯狂,然而却始终碰不到季平安衣角。
而随着二人缠斗在一起,不少弩箭更击打在浮屠骑长的盔甲上,爆开一丛丛火花。
季平安摇头:
“慢,还是太慢,你的盔甲太重了,严重限制了身法,这固然将你包裹的如铁桶一般,可这里不是乱军之阵……因地制宜这种简单的道理,军中的校官都不教授么?”
浮屠骑长面甲下,一张脸涨红,生出一股卸掉盔甲,与之畅快搏杀的冲动,但旋即被他死死按下,冷声道:
“休想用言辞扰我,你只是个星官,武道再强终归不是根本。你的修为也不及我,我倒要看你能撑多久。”
说着,似乎笃定了自己的判断,他动作愈发凶猛。
只是令他倍觉诧异的是,眼前人分明所属钦天监,却不知为何,对军中的搏杀术极为了解。
甚至,仿佛能预判到自己的每一次攻击……这令他生出一股极为憋屈的感觉。
他当然不知道,因为浮屠军掌握的搏杀技法,本就是季平安昔年创造,这些年虽有改良,但万变不离其宗。
故而,即便二人修为存在数个小境界的差距,但反而是季平安掌握着战斗节奏。
季平安闻言只是摇了摇头,说道:
“我本想看一看大周军方如今的成色,但你让我很失望。”
说着,他仿佛失去了兴趣,长剑倏然从一个空隙刺入,沿着黑沉沉的枪杆滑落下去。
“滋滋……”
一串火星迸溅,浮屠骑长眼底喜色一闪,意识到自己成功将对方诓骗进入故意卖出的破绽中。
突兀双膝一沉,将自己化为一枚炮弹,狠狠射出。
季平安手中古剑突兀弯曲,仿佛承受不住这股蛮牛大力,连带着剑的主人也一并被生生撞上半空。
远处的骑兵们同时仰头望去,有些失神。
只见暗沉的天空下,浑身包裹漆黑战甲,魁梧如山的大骑长高高跃起,枪出如龙。
天地灵素卷起狂风,疯狂朝他汇聚,隐隐的,仿佛当真有一头蛮牛虚影浮现。
而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季平安相较下宛若一株脆弱的水草。
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大枪贯穿。
骑兵们眼神火热,虔诚地望着这一幕。
然而下一秒,被掀在半空的季平安竟不躲不避,任凭自己的“胸口”被长枪灌入。
“咚!”
没有预想中刺穿血肉的闷响,只有一声金属碰撞,扭曲的摩擦声。
这一刻,大骑长瞳孔骤然收紧,终于意识到不对劲:
“你……你不是……”
被洞穿了“心脏”的季平安神色不变,长剑轻松写意地搭在对方肩头,轻声吐字:
“跪下!”
天地安静。
这一刻,季平安体内的无数灵素疯狂灌入剑柄。
人体有极限,经脉能同时承受的灵素亦有极限。
所以才有不同功法,只有境界足够才能施展的规矩。
然而这一刻,季平安却打破了“人体”的极限,以一种远超常理,近乎摧毁自身的方式,施展出一招坐井境界才能勉强使用的剑诀。
一剑仙人跪。
“砰!”
这一刻,狂暴的灵素在剑尖展开,一股力道宛若洪流,击穿了那漆黑的全身甲,钻入血肉。
大骑长惨叫一声,被包裹在铁罐子里的肉体血管纷纷破碎,经脉气机被震散。
大量血液从盔甲的缝隙间溢出,整个人咚的如重石砸入大地,以其为中心,地面猛地下沉三寸。
饶是一名破八武夫,面对钻入体内狂潮般,摧枯拉朽的剑气,也无能为力。
“不!”
远处,其余十几名骑兵目眦欲裂,心头生出强烈的惊恐与难以置信。
正被剑侍牵扯的丁焕也瞪圆了眼睛。
与此同时,封锁周围的一圈黄蒙蒙的光圈渐渐黯淡,一道身影倏然窜出,眨眼功夫掠过那些处于震惊中的骑兵,白金色电弧跳跃闪烁!
十几名养气境骑兵同时眼前一黑,从马上栽倒!
而那道一气斩杀了十余骑的身影也一点点,犹如涂鸦一般,从空气中浮现出来。
身穿青衫,头发用一根玉簪扎起,气质淡然平和的季平安“本体”徐徐浮现,右手轻轻一抖,收回那条由太白星光凝聚的锁链。
随后,右脚狠狠一踏。
“噗!”
远处,被这边动静牵扯心神的丁焕脚下,土地突兀隆起,钻出一根尖锐地刺,将其肚腹贯穿!
“啊!”
丁焕眼前一黑,痛觉宛若潮水将他吞没,整个人仰头栽倒在地上,气喘吁吁翻身欲要爬起。
甫一睁眼,却看到一双靴子已出现在近前,与此同时,一条由星光凝聚的锁链,已捆缚住他全身。
丁焕茫然抬头,看向眼神面带笑容的季平安,又看了眼远处,那名一动不动,宛若失去了生机一般,保持着握剑压制浮屠骑长姿势的傀儡。
眼底浮现一丝恍然:
“那不是真正的你……你的真身从来都没有出现……”
他有些绝望,这就是大宗派的弟子能调集的资源,掌握的手段吗,神乎其技。
下一秒,丁焕浑身一颤,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花白的头发飘舞,脸上堆起谄媚笑容:
“季司辰,莫要动怒,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啊,误会……”
他心头生出强烈的恐惧,突然后悔参与这次猎杀行动。
他不明白,战无不胜的大周铁骑,浮屠大骑长为何输的这样快,分明上一秒还占着优势,即将取胜。
下一秒,一切就迎来了逆转。
然而他来不及思考,生怕转瞬就如那些骑兵般,如麦秸般倒下。
只能下意识地,摇尾乞怜,同时脑海中疯狂思索,用怎样的话术才能获取一线生机。
冷风拂过战场。
雨丝飘摇。
季平安垂眸俯瞰跪在自己身前,浑身脏污,面色苍白的老人,眼底最后一丝期翼也消失不见,只剩下浓浓的失望:
“你有一句话说对了,你所看到的,的确不是真实的我。我也不是季平安。”
什么?
丁焕一愣,风干橘子皮般的老脸上浮现强烈的错愕与不解:
“您……那您是……”
季平安无声地叹了口气,嘴唇翕动:“你不认得我了么……小丁。”
这一刻,他那双瞳孔中透出怜悯与沧桑。
丁焕如遭雷击,听着响彻心底,那熟悉的声音,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盯着眼前年轻的脸孔。
一个疯狂的想法难以遏制生出,他咽了咽口水,近乎沙哑地说:
“国……国师……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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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