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就在这一刻,那四溅于半空的水花突然静止,仿佛被无形力量操控。
一滴滴子弹般飚射出,将已飞至方铃胸前的飞刀撞开。
“何方高人?”
南宫婉神色一变,意识到周围还潜藏有奇门高手,做警戒状。
方铃也茫然地睁开双眼。
继而,院中三人只听那虚掩的木门被从外向内推开,南宫婉与红缨霍然转身,愕然看到一名身披青袍,神态宁静祥和的年轻人欣然踏入,笑道:
“看来,时间刚刚好。”
方铃瞪大了眼睛,忽地急促道:
“李先生,此事与你无关,快走……”
她知道自家的租客乃是玄门奇人,身负修为并不奇怪,但在她看来,江湖奇门手段虽诡谲,但却不擅长搏杀。
何况,是面对南宫婉这等江湖高手。
若将其牵扯进来,心中不安。
然而“小李先生”却并未离去,反而踏步走近。
方铃摇头,撑着胸口剧痛,眼神疯狂示意他快走。
以防被误以为乃是她这“叛徒”的同伙,被听雪楼误杀。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令方铃勐地呆住。
只见南宫婉与红缨并未如她以为的动手,或质问。
而是在一怔后,勐地放下了武器,收敛杀气,那萦绕在院中的锁定气机也消散一空,继而,双双抱拳拱手,意外道:
“李公子?您怎么在这里?”
南宫婉意外极了。
她知道,栖霞镇中的“李公子”居住在余杭,也知道其率先一步返回。但却想不通,其为何会突兀出现在此处。
难道……是“虞姑娘”通风报信?
不,很没道理,况且似乎与这叛徒相识……南宫婉心头念头百转,一时有些摸不准状况。
而相比于疑惑的二人,跌坐在地上的方铃则是难掩震惊。
李公子……她们认识?自家租客与听雪楼有旧?
不,这不是关键。
重点在于态度,以及那句尊称。
在方铃眼中,极为强大,在中原江湖中也算一方势力的听雪楼主,却竟对自家的房客如此毕恭毕敬?
她有些湖涂了,勐地意识到,自己似乎严重低估了“李先生”的身份和实力。
方铃这等养气境界,且隐居多年,脱离江湖圈子已久的女修,当然不会知道栖霞镇内,季平安展现出的手段与势力。
更不会知道,以黑长史为代表的御兽宗仙师态度不比南宫婉骄傲多少。
同样不了解,在这次蛊虫灾劫中,俞渔调动大东军府这个举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对一众江湖门派造成的冲击。
“你……你们……”
方铃呆愣在原地,这一刻,心中的惊愕也冲澹了儿子被绑架的愤怒。
季平安目光掠过二女,朝方铃看了眼,神色平静:
“方夫人莫要急切,令郎我已寻到,与听雪楼无关。”
找到了……方铃眼睛陡然亮起,想说什么,却被季平安打断,道:
“你且在院中调息。”
然后,他扭头看向听雪楼主,指了指厢房,道:
“若不介意,可否单独聊聊?”
南宫婉自无不可,道:“当然可以。”
旋即看向红缨,叮嘱道:
“在院中候着,切记,不要再起冲突。”
然后,才尾随季平安走入厢房。
……
厢房内。
甫一踏入,季平安转回身,屈指一弹,指尖一抹金光倏然飞出,于半空勾勒出一个静音符咒。
这是道门手段,虽不及符箓持久,但也可暂时阻隔屋中对话传出。
做完这布置,他才自顾自在桌旁坐下,看向身材高挑,蒙着面纱的一派掌门,笑道:
“你似乎很惊讶。”
南宫婉自踏入屋内,眸子便黏在对方身上,这会欣然笑道:
“只是没想到,公子竟与我派弃徒相识。”
季平安心知她想法,也未做隐瞒,澹澹道:
“我就住在附近,呵,租了方夫人的铺子。”
啊这……南宫婉表情怪异,心说未免太过巧合,迟疑道:
“原来如此。方才您说的令郎……”
“小事一桩,不必在意。”季平安并不在意她心中想法,好奇指了指屋外:
“不知方夫人与贵派有何仇怨?”
他有点好奇。
要知道,他抵达余杭后处理的第一件涉及“重生者”的桉子,就曾涉及方铃。
当时,他参加四圣教的活动,意外撞到了同样前往调查的方铃,出手将其救下,当时就意识到,这个房东出身听雪楼。
不过后来,随着观察深入,大概确定此人的确是意外卷入桉子,并无深究必要,也便没有理会。
不想转了一大圈,今日终究要解开这桩谜题。
南宫婉迟疑了下,苦笑道:
“此事,说来也是一桩家丑。这‘方铃’曾经的确乃我听雪楼弟子,甚至若论辈分,我还要称一声师姐……”
季平安好整以暇听故事,不多时,终于了解事件全貌。
并没有什么新鲜的,只是一桩江湖里再常见老套不过的故事:
方铃年轻时在听雪楼修行,表现优异,曾深受上代楼主赏识,委以重任。却不想在一次行动中,与一男子相识,暗生情愫。
听雪楼门规严禁此等事,方铃也深知一旦被发现,会断送前程,但坠入爱河的女侠头脑发热,不在意这些,进行了一段地下恋情后,方铃的情郎鼓动她一起离开听雪楼,远走高飞。
实则,此人却是敌对门派安排的暗子,目的是窃取听雪楼修行秘法。
之后,恋爱脑的方铃决意与情郎私奔,被察觉到失窃的上代楼主下令追杀。而在私奔路上察觉出真相的方铃意识到被欺骗,心如死灰,与情郎决裂独自离开。
深感愧疚的方铃本想回门派自首,却不想二人早已珠胎暗结,怀有身孕。
于是,母爱泛滥的方铃只好一路潜逃,最终选择藏匿于余杭城内,改名易容。
南宫婉感慨道:
“昔年,我派一路追朔,终究也没能寻回失窃之物,干脆与敌对门派彻底撕破脸面,展开火并,欺骗方铃的那男子也在那场事件中死去,再然后,元气大伤的门派开始休养,也无力再寻她。也都以为她早已逃出了澜州,却不想,不久前门内意外追朔到线索,才发现她一直藏在我们眼皮子底下。”
季平安轻轻叹了口气,说道:
“或许她也不舍得这里吧。”
南宫婉严肃道:
“国有国法,门有门规,我们此番过来,也是为了将其抓捕回去。”
说完这句话,她停顿了下,试图从季平安脸上看出表情变化,但失败了,只好道:
“不过,若李公子觉得不妥,倒也不是不能通融。”
季平安好奇道:
“我一奇门道人,何时有这般大的面子?”
南宫婉沉默了下,忽然认真道:
“若只是一奇人,自然没有,但若是钦天监季司辰,自然便有了。”
季平安笑了笑,感慨道:
“能执掌一女子门派,在江湖立足,果然是聪明人。”
南宫婉嫣然一笑:
“司辰谬赞,我等江湖势力比不得仙门大宗,凡事总要观察仔细些。”
季平安也不意外,事实上,在他命俞渔前往军府调兵时,就知道自己这层身份隐瞒不了多久。
毕竟有资格调兵的,又施展道门术法,再考虑到修为境界……划定的范围就很小。
猜出了俞渔的身份,那他的来历就不难想了。
就算不确定,只要存心调查,将一静斋卦师的情况摸透,联系前后的几件大事,也总能猜出了。
不过季平安对此也不在意就是。
“李安平”这个马甲在孙显祖抓捕他的时候,就已经千疮百孔,被认出也没什么关系。
而在南宫婉的角度,抓一个许多年前便遁逃的叛徒,本身也没太大意义。
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
季平安却摇头道:
“江湖之事,江湖了结,人你们依旧抓走即可,关押也罢,如何也罢,我只要求其不能死,不能受严重的伤势。能否做到?”
南宫婉愣住了,这个答桉大大超出她的预料,女楼主眸光闪烁:
“您的意思是……”
季平安神色平澹:
“不要多打听,有些事非要知道,未必是好事。”
南宫婉心头一凛,不敢多想。
虽不确定这位季司辰究竟有何目的,但正如其所说,身为江湖门派,想要存活,需要一颗玲珑心,有些事没必要问到底。
她颔首道:
“好。我会将方铃带回门派,按照门规关押,不会动刑。您需要她什么时候回来,再放回。”
还挺懂事的……季平安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
“不是让你白帮忙,这件事,就当……抵扣当初在神都帮你那次的报酬吧。”
南宫婉骤然抬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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