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门关,房间中只剩了一男二女,还带一只非人生物。
伴随魏华阳这声讽刺,空气仿佛凝结了。
坦白讲,季平安对这个局面,其实并不如上一场紧张。
一方面,是有了刚才的经验,虽然魏华阳的到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但斗争经验也丰富了不是?
另外,也是他有所准备,起码外头还有个游白书,关键时刻可以进来打掩护。
比如复刻之前徐修容的操作……所谓的套路,之所以是套路,就在于经典好用。
当然,真正最核心的点在于,不同于雪姬和许苑云,他都实打实睡过不止一次……的确百口莫辩。
这一场不同。
魏华阳不必说,但慕九瑶他真没(来得及)碰过!
这就让他底气足了许多,也有了更多的腾挪空间。
当然,这并不意味就可以糊弄过去。
起码以他对魏华阳的了解,若是她真的生气,可不会顾忌那许多,这位是真正的大女主,那三口悬浮的飞剑,犹如衙门堂上的鬼头铡刀,令人望之脖颈发寒。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季平安思绪电转,表面上正色发问。
并将探寻的视线投向慕九瑶。
慕九瑶不愧是知心大姐姐,更是寿命数百年的妖精,这时候脸上挂着恬淡笑容,微笑解释道:
“华阳掌教千里迢迢,来此寻你,我说你不在,请她等你回来。”
这句话的言外之意,是她还没有解释自己的情况。
慕九瑶之所以没有提前解释,也是出于谨慎考虑。
首先,她重生后,虽了解过“魏华阳”这个人,但毕竟久困于大西洲,拿到的资料不多,也只知道,其与离阳有些绯闻。
其次,慕九瑶更不清楚,眼下城中局势具体,所以她担心,自己胡乱说话,会给季平安造成麻烦。
所以,魏华阳之前闯入后,虽认出了她的身份,也试图询问,但并没有撬开她的嘴。
这也是季平安开门后,发现两个人安静对坐的原因。
季平安闻言,心中再次松了口气,露出热情笑容:
“华阳伱……”
“叫我华阳掌教,”魏华阳面无表情,用冷淡态度掩饰内心的小情绪。
她此刻的心情很复杂,有愤怒,也有疑惑。
站在她的角度,千里迢迢来寻离阳,想给他一个惊喜。
在白鹤上的时候,满心都是各种见面后的甜蜜,结果抵达后,不断被黄贺与游白书阻拦,这已经让她起疑。
而后,更发现离阳的屋子里藏着个女人!
金屋藏娇四个字,不假思索就蹦了出来!
如何能不生气?不愤怒?
而等她辨认出,眼前这两头妖精的身份后,心中的醋意便愈发浓烈。
魏华阳是对两者的关系有所了解的。
毕竟昔年身为“国母”的慕九瑶被斩,还是很大的一个话题。
魏华阳起初不太了解,但后来调查这段历史,才得知离阳曾与之有过一段接触,而在妖族的版本里,慕九瑶更是早被离阳“玷污”了。
这……华阳掌教能忍?
也多亏她当掌教多年,养成了一些城府,否则若是当年那个仗剑江湖的女侠时的脾气,早动手斩妖了。
反正道士斩妖除魔天经地义……
季平安苦笑,无奈说道:“华阳掌教……”
魏华阳攥紧的拳头发出咯嘣响声,眼神喷火:
你竟然真的这样冷淡地称呼我……
季平安深知,不能和生气状态的女子讲道理,正确的姿势是先哄,缓解情绪,而后再解释清楚。
但眼下又没法哄……
魏华阳盯着他,压抑着火气,说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是的,一个解释!
她想要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解释,或者说,是一个表态。
季平安心中猛地一松,意识到,这场自己应该能混过去了。
众所周知,倘若对方给你解释的机会,说明事情就有缓和的余地,只要递上台阶就能化解。
真正的崩盘局势,是压根不给你解释的选择。
没有犹豫,季平安长叹一声,故意震动脏腑,脸色白了几分,虚弱地咳嗽了一声,又急忙掩住,苦涩道:
“你来的匆忙,应该还不知道妖国使团将慕姑娘带来的目的,和经过吧。也应该感应到了西边传来的波动了吧。那是我与佛门罗汉堂首座厮杀的动静,对方的目的,就是要挑动两族的争斗……”
“你受伤了?佛门打的?”
魏华阳果然微微变色,语气明显缓和,脸上有了关切的表情。
“我没事。”季平安露出惨淡笑容,一副没关系的模样,气息却愈发虚弱。
这下,就连慕九瑶都担心起来,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内伤很重,毕竟强行拔高修为,与金刚搏杀,想想也知道会有代价。
魏华阳关心则乱,也不再端架子,上前抓住他的手,将他扶着坐在椅子上。
季平安也顺势而为,递过去感激的眼神,然后开始讲述:
使团如何来和亲,自己表示拒绝,并得知了慕九瑶凄惨现状,二青如何恳求,自己选择去截杀,却遭遇佛门的经过,讲了一遍。
他没有进行粉饰,或者编造。
因为以魏华阳的眼力,加上曾经神藏大修士的直觉,谎言很容易被察觉。
她最在意的,就是真诚。
而且……有了欺骗小许的经历,季平安也不想再用谎言粉饰了。
虽然站在舵手的角度,想同时操多艘船,说谎是个实用技能,但同样伴随高风险。
果然,听到季平安选择冒险去救援慕九瑶,并为之与金刚搏杀,魏华阳心中醋意大发。
但听到他拒绝了和亲,以及感受着他语气中的真诚,不悦之余,又添了几分欣慰。
季平安叹道:
“慕姐姐当年被我绑架,后为了大义而赴死,如今又遭到妖国囚禁,前世今生,都是我愧对她……”
慕九瑶在旁边神态莫名,摇头道:
“是我主仆二妖,欠了你两条命。”
然后又转头看向魏华阳,带着歉意道:
“华阳掌教,很抱歉让你误会了,但无论前世今生,我与离阳,都并没有发生传言中的那些事。”
慕九瑶是个温婉大方的女子,也是个细心体贴的女子。
不同于魏华阳的热烈的,直来直去的表达。
以她的性格,纵使心中有些诸般情绪,但身处异乡,面对“先来后到”的问题,她不会如小许般质问,也不会如雪姬般讽刺,不认输。
她习惯了牺牲自己,成全他人。
过去如此,今后亦然。
季平安看了慕九瑶一眼,眼神中闪过愧疚和感激。
魏华阳听完全部,心头的火气已经消散,对慕九瑶的经历,心中更生出同情怜悯。
只是碍于掌教的身份,终究只是站起身,撇开头去,嘴硬道:
“与我说这些作甚,本掌教与他本也没什么关系。”
顿了顿,魏华阳看向季平安,丢下一句:
“我先去见辛瑶光了,你自己惹下的破事,自己解决!”
而后,红裙飘动,推门而走。
季平安左右为难,慕九瑶忽然给他递了个眼神,说道:
“去送送吧。”
“……恩。”季平安叹息一声,赶紧追了出去。
目送二人离开,房间中只剩下慕九瑶与小狐狸。
这位曾经的“国母”脸上的笑容终于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落寞哀伤。
“小姐不伤心,姑爷是渣人。”二青替她同仇敌忾,愤愤不平。
小狐狸全场目睹,若不是魏华阳实在气场太强,它有些怕,加上慕九瑶拦着,二青都想扑过去挠花她的脸。
慕九瑶摇头,说道:
“不许你这样说他。”
小狐狸顿时就很委屈,生气地抱着胳膊,一个屁墩坐在她大腿上撇开头去。
当季平安重新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她走了?”慕九瑶挤出笑容,问道。
季平安“恩”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虽然成功将这一场也混了过去,但他并没有太多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其实……”他张了张嘴。
慕九瑶却抬起一根手指,隔空做了个抵住他嘴唇的手势,笑道:“没关系的。”
所谓知音,就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季平安沉默了下,忽然拿出自己的百宝囊,轻轻一抖,将一截金色竹子递给她,说道:
“这个东西我留着一点用没有,你和二青用了吧,不要推辞,你既然留了下来,那就是我们钦天监的成员,眼下九州格局动荡,你只有变得更强,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也能帮到我。好了,我还得料理后续的事,你们先休息。”
说着,他转身干脆利落地走了,留下两只妖愣愣出神。
二青第一个窜出去,两只爪子抓竹金色竹简,嘟嘟囔囔:
“什么东西嘛,神神秘秘的……”
它甚至用牙咬了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