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则……”田丰声音愈发的响亮了起来:“长公子袁谭出为青州刺史,非是留于明公左右,此始皇帝嬴政之误也,明公当以史为鉴,召回长公子,以免日后生出大患。”
“田元皓。”郭图厉声喝道:“明公诸子兄友弟恭,上下和睦,卿何敢乱加揣测,狂悖如此,且竟敢妄言嗣君之任,插手明公的家事。”
逢纪跟着呵斥道:“田元皓,你莫不是老糊涂了,明公诸子,你也是见过的,均为贤公子也,岂会是为了权位生事之人,况兄弟之间,和睦是常理,不睦者少之甚少。”
“袁术何在?”对于郭图和逢纪的反驳,田丰只一句话,就让郭图和逢纪闭上了嘴巴,而一众文武不由一齐打量起了袁绍的神色。
毕竟田丰的这句话杀伤力太大了,田丰扯出袁术,作为兄弟之间不和睦,争夺权柄的证据,一来是实打实的,二来有犯上的忌讳。
一众文武目视自己的前方,但眼珠子转动着,尽量往上首的袁绍脸上打量,而袁绍此刻已不复方才的怒气上涌,他经田丰数次言辞犯上,怒气积蓄到一定的程度,却是怒气消弭,面色淡然,恢复了往日雍容的姿态。
“田元皓,汝所言狂悖,如此无礼,以为吾当真杀不得你吗?”袁绍一字一顿,言语冰寒至极,出口后仿佛一阵凛冬的风雪般,向着田丰席卷翻涌了过去。
直面袁绍滔天的怒气,扑来的杀意,田丰神色淡然,目光坚定,他回复道:“丰即事于明公,食明公拨下的俸禄,前面受着明公的信戴,典为冀州别驾一职,自当忠勤于明公,见到明公的错处,不当以明公会因此动怒而闭口不言,不然食君之禄,不念明公的大业,此等枉为人臣的事情,丰却是做不出来。”
田丰言语真挚,发乎内心道:“丰自认无有过错,不当受刑,然明公意欲杀丰,丰也只合俯颈受刑,不敢有一缕怨愤加之明公。”
“不过,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还请明公斟酌思量丰方才所言,能于政局有所补救,不使王图霸业落得一场空,丰虽死而无悔。”
言讫,田丰闭目,只待袁绍下令武士将他挟带斩杀。
堂下众人,此刻再无出言者,沮授和审配对视了一眼,眼神中皆是叹息感伤之意,感叹于田丰的刚直,感伤于田丰将死,世间少一贤良。
有人忧伤,就有人欢乐,逢纪和郭图对上了一眼,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幸灾乐祸,逢纪和郭图二人此刻恨不得举杯痛饮,快意于除去一大政敌。
然令一众文武未曾想到的是,这场对于田丰的必死之局,竟是为田丰所逃脱了过去,但听袁绍出言道:“死,太过便宜你田元皓了?”
“来人。”袁绍一声号令,唤来了堂前的武士,指着田丰言道:“将田丰押回狱中,好生侍奉,不可有一丁点的损伤,不然唯狱卒是问。”
言讫,袁绍举杯示意一众文武道:“不可因一狂徒坏了今日的酒宴,来,诸君,且接着宴饮为乐。”
在袁绍的举杯进劝下,被田丰搅扰的酒宴,又恢复了热火朝天、欢乐洋溢的氛围,一众河北文武纷纷举杯,再现之前的姿态。
自午后开始的宴席,进行到了入夜方才停歇了下来,而后一众文武各自散去。
走出宴饮大堂的逢纪和郭图并行在一起,并交头接耳了起来。
“真是想不到,田丰语犯忌讳,如此狂悖,明公竟是没有当场斩杀田丰,反倒是将田丰投回狱中,且命人好生招待,我所不解也。”逢纪惑然的说道。
在一语道毕之后,逢纪叹息了一声,本以为今日能借着田丰这般狂悖犯上,撺掇着袁绍将田丰诛杀,可未曾想到,田丰竟是得到了袁绍的宽宥。
这不合袁绍的性子啊,逢纪百思不得其解,袁绍为人表面宽容,实则心性不是特别宽仁的人,缘何会今日放过田丰,简直是不可思议。
郭图谙熟袁绍的心性,他解释了一句道:“明公之所以不杀田丰,且着狱卒好生善待田丰,非是想宽恕其人,实是留着田丰这条性命,好让田丰有机会看见明公来日荡定关中,扫清中原。”
“杀人不过头点地,却是不够痛快。”郭图淡笑道:“诛心,比起杀人,更让明公感到痛快。”
“原是如此,明公是想诛田丰的心。”逢纪恍然大悟,他称赞起了郭图:“论起揣摩明公的念头,公则,我远不及你啊。”
“诶。”郭图谦逊了一声道:“我不过是姑且猜测一二,具体明公不杀田丰的缘由,明公不言,却是不得明证也。”
“十有八九,当不脱公则所言了。”逢纪肯定了一句,接着他忧烦了一声道:“若是明公将来胜于刘璋、曹操等人,而田丰犹在,恐明公将会因此颁发大赦,到时候田丰得出囚笼也。”
逢纪作为进献谗言,导致田丰入狱的第一责任人,他对田丰的态度是欲杀之而后快,绝无半点给田丰生机的念头,毕竟打虎不死反为虎伤的事情可多的很,若是来日田丰死灰复燃,他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元图勿忧,田丰就算得脱牢狱,然以田丰的脾性,置于明公麾下,终有一日,明公将会杀之。”郭图宽慰了逢纪一句,袁绍的心胸加上田丰的刚直,田丰已有取死之道也。
“公则说的是。”逢纪面上的忧色稍稍散去。(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