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不值得我花心思,”李斯年道“不过是前几日惹了小翁主的不喜,如今想描补一二罢了。”
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了太久,稍微遇到一点阳光,便想拼命抓住。
他承认,他有些眷恋程彦待他的丁点好。
李夜城目光骤冷,眸中杀机顿显。
李斯年浅笑挑眉,道“怎么想杀我”
“你最好歇了这种心思,我所知道的,可不止这一点。”
李夜城眼睛轻眯,片刻后,一撩衣摆,向凌虚子闭关的地方重重磕了三个头,冷声道“此事我不谢你,只谢凌虚子培养了一个好徒弟。”
“只可惜,学了他一身本领,却没学会他的一身正气。”
磕完头,李夜城起身,拂去衣上雪花,转身大步离去。
李斯年轻笑“愚不可及。”
身居高位者才能保持一身正气,在黑暗中挣扎求生的人,只能心术不正,满心算计。
李夜城回到程彦宫殿,向程彦辞行。
程彦送李夜城出城,发现李夜城骑的马是许裳送的,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李夜城便把许裳送马时说的话告诉程彦。
程彦深深地看着李夜城。
她知道她这位兄长是位钢铁大直男,但没有想到竟然能直到这种程度。
程彦道“哥,你若在边关立下战功,莫忘了给裳姐姐去信。”
李夜城点头道“这是自然,这匹马是她送的,我的战功也有她一份。”
程彦“”
行吧,知道写信总比啥也不懂强,感情总是慢慢培养的。
裳姐姐那般好,她这位兄长总有一天会发现的。
程彦叹了口气,道“多写几封。”
“我在清河郡的事情,裳姐姐时常跟我提起塞外风光,可惜她养在深闺,不能远行。你在信中细细描述那边的环境,也算解了她的一个心愿。”
李夜城满口应下。
程彦送走了李夜城,回到自己宫殿。
老黄门送来今日的奏折
,程彦看了几本,便扔在案上。
边关战事不利,丞相杨奇文建议李泓恢复募兵制,以此增强夏军的战斗力。
程彦连骂几句老狐狸。
如今大夏的将士多是服兵役,从各个地方选的,轮流在边关驻守征战。
这种制度正常情况下是没有任何问题的,能够支撑大夏军力调署运转,可十几年前谢元坑害十万将士战死边关,葬送大夏无数精英,直接导致大夏武将后继无人,世家越发权重,若是太平时期,这种事情还能慢慢处理,可现在北狄压境,战事胶着,大夏的兵力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募兵制虽能解决这种问题,可募兵制增加国政税务,且对土地破坏严重,长此以往,只会让世家豪强越发坐大,不到万不得以,绝对不能实行募兵制。
之前不是没有心怀鬼胎的世家们提过募兵制,但都被李淑驳了回去,此时杨奇文重提募兵制,便是趁着李淑征战不利,有意落井下石,为自己家族谋利了。
程彦问老黄门“舅舅态度如何”
老黄门斟酌道“陛下说,长公主不允募兵制,自有长公主的道理,可现在战事吃紧,杨丞相的话也颇为在理。”
“陛下拿不定主意,这才叫老奴把折子给翁主送过来,让翁主决断。”
“此事我知道了。”
程彦道“先将这个折子放一放,等这月母亲的军报来了,再做定夺。”
老黄门点头称是,将杨奇文的折子压在最下面。
时光匆匆如流水,很快又到了除夕。
临到皇子祭祀先祖时,朝臣世家们格外紧张起来李承瑛与李承瑾随长公主李淑出战北狄,太子李承璋被李泓废去,华京城只剩下几位年龄比较小的皇子,哪位皇子能在今年元日捧玉器行礼,便是最有可能被立为太子的人选。
呼声最高的,毫无疑问是薛妃生的八皇子。
薛妃在生下八皇子没多久,便被封做了贵妃,吴皇后被废,如今是她统摄六宫。
太乐们奏响礼乐,重重帷幕后,朝臣们终于看到缓缓走来的人的身影。
竟然是安宁翁主程彦
朝臣无不惊讶,片刻之后,又很快想通其中原因长公主如今在关外浴血奋战,天子抬举长公主独女也是有的,只是不知程彦
身后那人是谁。
这般想着,帷幕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李斯年坐在轮椅上,怀中抱着八皇子,在小道童的推着缓缓前来。
往年都是凌虚子带领皇子们祭祀行礼,如今凌虚子闭关修行,李斯年的身份虽未公开,但众人也知道他是凌虚子最为出色的徒弟,由他代替凌虚子,倒也颇为正常。
朝臣们不约而同看向御史大夫薛怀信。
天子如此,八皇子的位置便是定了一半了。
程彦不用去看下面朝臣们的脸色,也能猜到他们心中在想什么,不过她并不关心他们心中所想,她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八皇子是刚出生没几个月的奶娃娃,现在正是爱哭爱闹的时候,刚才被人簇拥着抱过来的时候,还一直哭闹不休,可一到了李斯年怀里,便渐渐安定下来,不哭不闹没有一点声音。
想想李斯年毒杀人于无形的狠辣作风,再想想李斯年与舅舅之间的恩怨,程彦颇为担忧,频频向李斯年怀中的八皇子看去。
李斯年察觉到她的目光,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放心,我没有毒杀幼子的爱好。”
程彦在心中翻了个大白眼。
罗十三给她的资料里,李斯年幼年在三清殿被世家子弟欺辱,未出三日,那个比李斯年大不了多少的世家子弟暴毙家中。
当然,还有人看李斯年生得好,想讨回去做自己的伴读,带出去也有面子。
这些人或死或疯,原因不明。
李斯年手上沾的幼儿的血,怕是比殿里立着的侍从都要多。
程彦没搭理李斯年。
程彦按部就班完成祭祀礼,回到偏殿休息。
李斯年刚被道童推出来,便被薛妃带人围住了。
薛妃抱着八皇子左看右看,见八皇子只是睡着了,忍不住笑道“到底是凌虚子仙长的高徒,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不一样,任我们怎么哄也哄不好的皇儿,到了仙长怀里,便睡得这般香甜。”
李斯年淡淡道“八皇子是有福之人。”
薛妃与李斯年说了一会儿话,便抱着八皇子离开。
李斯年转动轮椅,来到程彦面前。
他在三清殿出行不便,程彦又有意躲着他,自钧山观星台一别后,他便再也没见过程彦了。
程彦切断了
所有与他的联系,他有些不习惯,慢慢开始明白,若不曾拥有,失去了也无妨,可若经历过阳光的温暖,便会明白黑暗是多么让人不可忍受。
尽管他曾经以为,他已经习惯了这一切。
李斯年抿了一口茶,曲拳轻咳道“你无需烦忧杨家上书募兵制的事情。”
“快则二十日,慢则一月,总之在你生日之前,令你烦心的事情都会成为过去。”
程彦斜睥着李斯年,道“你又做了什么”
须臾之间,想起李夜城曾去过三清殿,瞬间便站了起来,警惕地看着李斯年,道“你对我哥说什么了”
李斯年看着面前如炸着一身尖刺刺猬的程彦,蹙眉眯眼道“一个胡人之后,不值得我浪费心思。”
程彦冷笑道“我知道你瞧不上我哥,我也求求你,千万别瞧上我哥,对我哥动心思。你那些阴谋诡计,还是用在祸国殃民的事情上吧。”
李斯年握着茶杯的手指微紧。
片刻之后,他突然笑了起来,悠悠看向程彦,慢慢道“祸国殃民”
“的确值得我机关算计花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