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裴无洙猝然回神,一下子吓醒了,眼神呆滞地望着东宫太子,小心翼翼地吞了口口水,莫名悲愤道:“哥……你,你你,你原来是个断袖啊?!”
裴无洙有一种类似于辛辛苦苦粉了好几年的偶像一朝爆出丑闻、人设崩塌、走下神坛,难以接受、消化之时,虽然知道不应该,但突然就是想不开要任性地脱粉一阵的赌气心塞感。
东宫太子怔了怔,像是没想到裴无洙回过神来后,纠结的第一个问题竟然会是这个……
“迢迢,孤喜欢的人是你,”东宫太子看得笑弯了眼角,悠悠然地反问道,“你说,孤算是个‘断袖’么?”
裴无洙有点没太听明白,还在满心迷惑地兀自纠结着东宫太子这意思不会有什么烂俗的“我不是同性恋,只是喜欢的人恰恰好是同性”这种套路梗吧……
不是吧不是吧,不会这么俗套的吧!
啊啊啊好尴尬啊,裴无洙崩溃而又纠结地想道:要不要现在就说清楚自己的情况呢……如果说了会不会更尴尬啊?
但是不说的话,以后又该怎么相处啊!
“迢迢,”东宫太子实在是忍不住了,被裴无洙五彩斑斓的脸色逗得唇角微扬,轻轻地在裴无洙的腰上按了一按,强忍着胸腔里莫名的笑意,意味深长地暗示道,“你有袖子给哥哥断么?”
裴无洙眨了一下眼,又眨了一下眼。
好像突然明白了点什么……
紧接着复又愣愣地想到:不对,我刚才这算是被人给职场性骚扰了么?
“你,你你,”裴无洙一下子从东宫太子怀里跳出去,红着脸大声嚷嚷道,“说话归说话,你不要不吭不响地就偷偷占我便宜……我又不傻,我告诉你,你这是叫‘耍流氓’!”
——换我们那里,我现在可还是个未成年呢,裴无洙愤愤地想道,三年起步,最高死刑,你就继续造吧!造进橘子里你就不造了……
她就选择性地忽略了自己上辈子死前刚刚好满十八的事实……
“哦,对不住,”东宫太子站直了身子,低头忍笑,轻声认错道,“是哥哥错了……哥哥也并非有心,只是没想到,你的腰上竟然这么敏/感。”
东宫太子以自己的良心发誓,他真的没有摸什么不该摸的地方,也真的只是轻轻地按了一下……
裴无洙恼羞成怒地狠狠瞪了东宫太子一眼。
东宫太子见好就收,也不敢真把人给惹急了。
“才不会是我的问题,”裴无洙黑着脸咬牙切齿道,“分明就是你故意的……你真的,知人知面不知心、衣冠禽兽、斯文败类、人面兽心。”
——裴无洙郁闷地想,她这两辈子,不管之前那个先天有缺的破身子,还是如今这个活蹦乱跳壮得能一剑砍死牛的,从来都是自己摸哪里都随便摸,一点什么特别的奇怪反应都没有……
什么她腰上敏感,裴无洙听得真是满脑门问号,这是什么奇奇怪怪、引人遐想的虎狼之辞啊!
分明就是东宫太子他居心不良、居心叵测、居心……反正就都是他裴明昱的错,跟自己才没有关系呢!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裴无洙恼怒罢,呆呆地后知后觉道,“你知道我身上的……对吧?”
东宫太子微笑颔首。
裴无洙愕然失语半晌,相比问东宫太子是怎么发现的、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发现的,她发现自己如今心里最纠结的那个点,竟然是——
“可是,我对外表现的就是一个男人的样子啊,”裴无洙脑子里还是没有绕得过来这个弯,认真地反驳东宫太子道,“你会喜欢上我,好吧,先不说我们之间那些乱七八糟的关系……说明从你自己潜意识里,还是更喜欢男人多一点的吧?”
东宫太子默然无语,只神色冷淡地给裴无洙指了指另一边多宝阁上的一面铜镜。
裴无洙一头雾水地走过去,把铜镜拿下来看了一眼,惊慌失措地甩出去,差点把镜子摔在地上弄碎了。
东宫太子从裴无洙身后伸出手来,稳稳地截住了那铜镜,抹了抹镜面,认真地凝视着上面恍惚似是耳鬓厮磨的一对丽人半晌,轻声启唇道:“迢迢,你在孤眼里,就一直是这般模样……”
“你觉得,”东宫太子有点恼怒地就着这个姿势顺势咬了裴无洙的耳垂一口,死死盯着那镜中唇红齿白、衣襟凌乱、鬓发微乱、嘴唇红得亮得惊人的那个人,微微冷笑着反问裴无洙道,“哥哥喜欢的是男人还是女人呢?”
“把它拿走,”裴无洙实在不想对着铜镜那个唇齿发艳、面上恍惚间似带有无边春意的自己再多看一眼……只生无可恋闭着眼睛道,“拿走拿走,赶紧拿走。”
东宫太子失笑摇头,颇有些不舍地放开了裴无洙,将铜镜摆回了原处。
“我这几年,”裴无洙呆呆地怀疑人生道,“到底是怎么瞒下来的……”
裴无洙简直都要去怀疑自己身上是不是带了什么降智光环,照一下周围人通通眼瞎分不出男女的那种……
就自己刚才在铜镜里那满眼春色的模样,到底是怎么被人当成男的这么多年还毫无怀疑的啊?!
裴无洙是真心搞不明白。
“你面对别人的时候,”东宫太子思索片刻,也坦诚地告诉裴无洙道,“和私下里对着孤的时候……总是不太一样。”
???
裴无洙一头雾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没有发现么?”东宫太子的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柔道,“迢迢,你从小到大,都好喜欢跟哥哥撒娇啊……”
裴无洙:……
——她那明明是抱大腿的常规操作好么!裴无洙悲愤地想道。
不然呢,她对着其他人可以傲慢地黑着一张脸爱啥啥不干滚,对着真宗皇帝和东宫太子,难道也还敢摆着这样一副“不听我话全是你傻逼”的不耐烦模样么?
哥,大哥,这位大哥,不是别人对你的语气态度温柔一点、姿态身段放得低一点、软一点,就是在冲你撒娇啊!!
“对不住,”裴无洙心里要呕死了,冷着脸毫不客气道,“我还真没有觉得自己有意识地这么做过。”
裴无洙重重地加重了“有意识”三个字,强调不是自己行事无端,只是东宫太子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
“无妨,”东宫太子好脾气地点了点头,微微笑着应道,“哥哥看到了就好了。”
裴无洙无语地瞪着他。
不过这峰回路转的一连串事故下来,折腾得裴无洙也快没脾气了,兀自恨恨地瞪了某人一会儿,觉得不仅没什么威慑力,反而叫对方看得好像还挺乐意的……复又憋屈地收回了视线。
东宫太子默默望着裴无洙那生无可恋的小模样,唇角不知不觉便飞扬了起来。
“可就算这样,我们至少也是‘兄妹’啊,”沉吟片刻,裴无洙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好像被东宫太子给带偏了,痛定思痛,连忙毅然决然地掰回正题道,“问题的关键是你是不是断袖、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么?问题的关键,难道不是我们,我们……这种关系,怎么会让你喜欢上我呢?你自己心里都不觉得奇怪的么?”
“我们什么关系?”东宫太子低头一笑,十分宽容温和道,“迢迢,可我们并不是真正的兄妹呀,你知道,我也知道,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上你呢?”
“至于你所谓‘问题的关键’,”东宫太子含蓄笑道,“孤也从没想过,你的第一反应竟然是问孤是不是断袖……”
从云棠口中得知裴无洙早已知晓自己身世时,裴明昱只觉得自己早已一地狼藉的世界中,最后的一片勉强维持着风平浪静的安然净土也彻底沦陷,坍塌于无形了。
从云棠口中再得知裴无洙曾为了他与左思源那等奸猾狠厉之辈悉心周旋后,心疼、悔憾、深恨、后怕……万般思绪,最后皆化作对自己无能的深深厌恶。
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他……迢迢怎么会至于被逼得走到那一步。
他的迢迢,是那么心软而不忍的一个人,如果不是当年明萃阁的那场意外……她的手,合该是轻柔抚过画卷琴弦,而不是侵染在脏污血渍中。
她动手时,会不会自责,会不会难受,会不会良心难安,会不会深受谴责……
他明明是这世上最不希望她脏了自己手的那个人,却又偏偏是逼得她最后真正彻底地放下底线、脏了心中坚持的那个人。
裴明昱从未在心中如此地厌恨过自己。
从飞六去与裴无洙复命开始,他就一个人静静地等在这里,枯坐了近一天。
那么长的时间,足够东宫太子成功从万般纷乱的心绪中梳理出一个最终的决议来。
哥哥是不可能再做得了。
好哥哥他更从来没有做得到过……
既然如此,东宫太子长叹一声,心中一片荒芜,却又坦然。
东宫太子是怀抱着被厌恶、被毫不犹豫地狠狠拒绝、被痛骂的预期,无望而坦然地进行着一场注定看不到来路的倾诉。
不是为了给自己的一腔情愫一个交代,只是为了能将裴无洙干干净净地从他这滩阴沉无边的沼泽里温和地、妥当地摘出去。
他不想再连累着她,为那本便不该由她承受的腐朽过往,一起痛苦、一道沉沦……
她是他心里仅剩的一道光,光自然应该是被好好地、妥善地安置在云端天下,底下什么脏污狼藉,都应由他自己强忍着羞耻默默收拾好……
至于她,既然是光,便只要无忧无虑地随着自己心意发光就是了。
但裴无洙予他的反应,予他的反应……却又叫东宫太子很难不去惊喜、很难不去多想、很难再去继续狠心割舍。
纵然深陷淤泥沼泽,窒息压抑的人对于光的渴望,还是那么的本真而难以割舍,更完全无从压制。
“迢迢,”东宫太子倾身过去,缓缓地贴上了裴无洙的唇,一边微笑,一边落泪,从容自若道,“如果讨厌的话,可以推开的……哥哥永远不会去勉强你的。”
言罢,再也控制不止心中沉醉多年的那场幻梦,扣住裴无洙的下巴,温柔地撬开了她的唇齿。
裴无洙呆滞地瞪大双眼,被亲得稀里糊涂,只觉得自己脑子里已经完全只剩下了一团浆糊,呆呆道:“可,可是,这,我们这样,也太奇怪了……”
“闭上眼睛的话,”东宫太子轻笑着诱拐裴无洙道,“就不会觉得有这么奇怪了。”
“迢迢,”东宫太子缠绵地咬住裴无洙的唇瓣,柔柔地告诉对方,也是告诉自己,“你心里其实是有我的,你只是没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