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个男人,你得求着马上娶了我为你们遮掩才是,”赵逦文肯定道,“没有道理现在突然就犯执拗、要大费周章地与我悔婚了。”
毕竟,只有女人才需要名分。
——肯定是那个小贱人为此偷偷在背后撺掇了裴无洙什么。
赵逦文想想就分外恼火,有一种自家精心守着养了好些年的大白菜,被外面乱七八糟的女人偷摸着采了又啃了,然后拱完了,外面的贱人还要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的憋闷感。
“你还不如喜欢个男人呢,”赵逦文恨恨地拧了裴无洙的手臂两把,气恼道,“你喜欢个男人,至少叫我知道我没有输……我们相识这么多年,最后你为了外面一个才多久的狐
媚子而选择抛下我一个人,你不如要气死我算了!”
“我这几年陪着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是见色忘友,也没有你这样的!”赵逦文想想就气得不行,“你就这么轻而易举地、便放弃我们两个先前约定好的未来了!”
初初听闻被悔婚后最最震惊难堪的那一阵过去了,赵逦文想了想,决定还是要趁早把气出出来的好,憋什么不能憋死自己。
“你确定你是真心喜欢她?”于是说着说着,赵逦文更是不怀好意道,“我告诉你,外面那些女人的手段可多着呢,什么欲拒还迎、忽冷忽热、降人十八式……你被陛下和贵妃娘娘养的这么傻,也都从没正经历过几个女人,说不得就是被人家给设计、绑架了呢?”
“需不需要我先帮你把把关,瞧瞧看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货色,”赵逦文眉眼微动,暗暗撺掇裴无洙道,“我告诉你,这男人看女人,和女人看女人,可还是差得很远的……”
裴无洙神色诡异,微妙异常。
——虽然裴无洙非常乐意赵逦文把这个误会继续下去、越走越偏,并且打定了主意决定以后主动误导赵逦文,叫她继续以为那是个“女人”……以此来掩护东宫太子。
但这话裴无洙听着听着,却也突然就有些不是那么个滋味了。
“我在你心里,”裴无洙暗暗纳罕,又带着些不知名的憋闷道,“就不算是个女人么?”
“啊,”赵逦文眨了眨眼,微微一怔,继而果断道,“你是啊……但是,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赵逦文不知道该怎么给裴无洙解释,在她心里,裴无洙是很难用男人或女人这样肤浅直白的标签来粗暴界定的。
裴无洙就是裴无洙,此生此世,唯一一个的裴无洙。
“你从来没有在深宫内宅里真正地打滚过,后院里女人间的阴私……”赵逦文摇了摇头,不大认可道,“你也得承认,跟你习惯处理的前朝那些事比起来,你确实是更看不太透女人间的那点子小心思吧?”
“好了,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我也不是强着你带我去见她,”赵逦文看裴无洙神色莫名,退了一步,嗤笑道,“还玩金屋藏娇那一出呢……可别等到什么时候,发
现自己被人骗财又骗心,躲到我那里哭去。”
“倒也不是不愿意你见,”裴无洙委婉含蓄地持续误导道,“只是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与母妃说……”
“哦,”赵逦文登时高兴了,“原来也不过如此,离登堂入室还远着呢嘛……早说啊,刚才的眼泪白掉了。”
裴无洙还能说什么呢,她唯有无言以对。
——刚才赵逦文落泪时,有那么一瞬间,裴无洙简直都要被吓傻了……还以为自己真是造孽,叫人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喜欢上了自己。
如今看来,却也不过是女生之间互相攀比计较、不甘认输的那点子小心思罢了。
“阿文,你帮帮我吧,”裴无洙干脆将计就计,放低姿态,主动乞求赵逦文道,“我还没想好要怎么与母妃说,她的身份,不太……”
裴无洙故意把话说得半遮半掩、藏而不露,果然,赵逦文脸上当即显出了几分恍然之色。
“欢场女子、不怎么正经、上不得台面那种?”赵逦文听得连连摇头。
——不过想想也是,赵逦文心道:以裴无洙的秉性,总不会主动去调戏什么良家闺秀,肯定是外面那些主动扑上来的女人太不要脸……裴无洙面气薄,招架不住,这才被人哄得不知三七二十一,稀里糊涂就被下了套带着走,以至于恍惚都要觉得与人家私定了终身、得该要负起责任来了。
“洙洙,不是我要泼你的冷水,”赵逦文在心里越琢磨越是想笑,只觉得自己方才真是太失态了,破涕为笑,低低感慨道:“但我现在真是越听着,越觉得你们两个肯定是长久不了的……以后说不得,你还得回过头来求我。”
“得了,刚才真是白憋了那么会儿的气了,半点也不值得。”
“不管我跟他成不成,”无论如何,有一点还是得提前说清楚的,裴无洙诚恳道,“我都不会回头再耽搁你了……阿文,毁诺背信,是我对不起你。但你应该配得上更好的、更圆满的以后才是。”
诚然正如赵逦文方才所言,她们两个的婚事,归根结底,还是为了遮掩裴无洙的身份。
裴无洙需要一个明知她是女人还愿意为她悉心遮掩、打理后宅的姑娘。
但赵逦文却并不是真
的就非嫁给裴无洙不可了。
若非情势所迫,她应该是值得嫁给一个全心全意爱她、与她执手偕老的男子的……当然,赵逦文也可以选择一辈子不嫁人,如果她想的话。
——但后者也一定得是因为赵逦文自己想,而不是因为她迫于为裴无洙遮掩身份,无从选择地走上了那么一条路。
“随便你回不回头吧,”赵逦文舒了一口气,唇角微扬,欣然道,“好像我会专门等着你一样。不过算了,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道歉的份上,原谅你了。”
裴无洙也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反正你我之间,本来也不必计较得那么清楚,”赵逦文心情愉悦,笑着道,“你有这功夫,还不如先想想之后怎么一起应付贵妃娘娘那边吧。”
“以我来看,要想取消我们两个的婚约,还是急不得,得一步一步慢慢来,”赵逦文一边在心里默默琢磨着,一边随口叮嘱裴无洙道,“大过年的,你还是叫贵妃娘娘省点心吧,先让她接受你暂时去不了雍州再说。等再拖上半年,我去寻个由头……”
裴无洙听得连连点头,二人先简单决议了个大概章程出来,见耽搁的时间有些久了,也就默默溜回了宴中。
裴无洙一入座,就迎上了东宫太子好整以暇的探询目光。
看看看,有什么好看的,自己跟赵逦文出去说个事还能有什么……
裴无洙心里暗自不爽,也就故意装作没发觉,直接以问制答,抢先一步站在道德高地上质问东宫太子道:“你是不是跟父皇说什么了?他刚才为什么对着七弟那么个脸色?”
“哦,他啊,”东宫太子语调平平,将视线从裴无洙身上默默移开,八风不动地坦然道,“孤不喜欢他。”
“所以呢?”裴无洙听得一头雾水。
——她又不瞎,当然瞧得出来东宫太子不喜欢七皇子,可喜不喜欢是一回事,专程去真宗皇帝面前上眼药可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所以父皇当时问孤,”东宫太子举杯,饮下一口清酒,似笑非笑道,“我们两个到底是因为什么吵起来、还使得你后来怒气上头,给了我一巴掌时……我没有说太多,只简单与父皇提了两句当日在凌河边上的冲突。
”
“你!”裴无洙眨了下眼睫,又眨了一下,才将将反应过来,顿时震惊得无以复加,错愕不已道,“所以父皇后来再没问过我当时那件事,是因为他以为,我当时是为了七弟才打得你那一巴掌么?”
东宫太子微微一笑,审慎而严谨道:“我可并没有这样与人说,父皇心里究竟是怎么以为的……他却也从没有跟我提过。”
“你,你这个人,”裴无洙为之绝倒,无言以对,“你可真是太心机了。你也就是仗着父皇现在最宠爱你了,你也不想想,如果以后父皇知道了……”
东宫太子的神色悄然无声地凉了下来。
裴无洙说到这里,心里也陡然不是滋味了起来,顿时再也接不下去一个字了。
“以后的事,”东宫太子神色平静,言简意赅道,“以后再说。”
“哥哥啊,”裴无洙想了想,撑着头凝望着边上东宫太子玉质金相的完美侧颜,神色怔忪道,“方才有人说你是个狐媚子,我当时听得还觉着挺好笑的……现在想想,那其实根本就是实话吧。”
“就算以后父皇不喜欢你了,”借着灯烛所摄不尽之处,昏暗夜色的掩盖,裴无洙自案下悄然握住了东宫太子的手,面无异色,怡然自若地轻声笑着道,“还有我呢……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