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这,”裴无洙掰着指头数了数,难以置信道,“这都有半年多了吧……左静然还没动作?飞五也还就一直这么近身盯着他?”
——想想吧,盯着一个人吃饭睡觉上厕所打瞌睡……整整快二百天,坚持不懈,持之以恒,无一日之断。
裴无洙想想就在心底无声无息地打了一个寒颤。
一时也不知道是一言一行被人紧紧盯了二百天的左静然更凄惨些,还是盯人盯梢盯得快要吐了也不能动的飞五更可怜了。
“静然兄他,”裴无洙无言以对,只得叹服道,“倒是真有够沉得住气的……可是你们怎么不换个人替着来,飞五恐怕得快要憋坏了吧?”
“小的先前接的盯梢潜伏任务,最长的有三年,”飞六简单解释道,“听闻林云堂中前辈,最久的,有隐姓埋名将近二十年的……这点时日,飞五是还熬得下来的。”
——最重要的是,如今知道东宫太子身世隐秘的,东宫之内,也就只有飞五、云棠姑娘和飞六自己了。
那总不可能去叫云棠姑娘一个女人家去盯着左二公子……若是要替换,那可不得是飞六去替飞五了么?
——死道友不死贫道,飞六才不乐意哩。
“这样么?那也行吧,”裴无洙心里终究还是觉得这事有些不怎么人道,不是滋味道,“等等我哥晚上回来,左静然是杀是留,是盯是放……我还是问问他该怎么办吧。”
裴无洙确实是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之后便一下子再没什么心思找飞六侃天侃地瞎胡聊了,匆匆收拾罢,坐在案几旁守着一豆昏黄等东宫太子回来。
飞六便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潜伏在外面守着了。
东宫太子回来时,裴无洙已经昏昏沉沉地趴在桌子上快睡着了。
东宫太子微微叹了一口气,心里酸软得一塌糊涂,俯身将人抱起来往床上放。
“哥哥,”裴无洙在东宫太子怀里翻了个身,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肩膀,半梦半醒道,“你回来了啊?”
“怎么不去床上睡?”东宫太子柔声道,“晚上凉,小心着了风寒……以后不要熬得这么晚了。”
裴无洙迷迷糊糊地哼唧了两声,也不知道是应了还是没应,但两句话下来,整个人却是立时清醒了不少,揉了揉眼睛坐起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困倦地问东宫太子道:“父皇怎么样了?腰上严不严重?我娘如何了?有没有被吓着?”
“不严重,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得需安心卧床静养些时日了,”东宫太子一一柔声回道,“贵妃无事,还与我问起你,说是你去了西山那边闲玩,问我有没有遇着你。”
“啊?”裴无洙骤然警觉,惊醒道,“那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你一到西山我就听人来禀了,”东宫太子神色平平道,“我还抽空去你庄子上转了一圈瞧了瞧,那汤池确实不错。”
“不是吧,”裴无洙心急道,“你要是这样说,万一我娘之后也想过来这边泡温泉了怎么办?”
“不然我该如何说呢,”东宫太子无奈道,“我说不知道,更可疑;说知道你来了却没见,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贵妃娘娘想来就来,迢迢,你总不会以为,哥哥在这边只有一个庄子吧。”
“哦哦,”裴无洙放心了,打了个瞌睡,已经想再歇下了,只最后顺口多问了一句,“那没有别的事了吧?”
东宫太子却可疑地沉默了下来。
“不是吧?”裴无洙心里咯噔一下,猛地坐直了身子,脸都骇白了,“还发生了什么?你说错什么话了么?”
“不是,与你我无关,”东宫太子见裴无洙误会,赶忙解释,从头说起,“是父皇……父皇在小北园‘偶遇’了临安长公主一行,临安长公主向父皇引荐了一个女人。”
裴无洙反应了半天才把“临安长公主”这个人从自己的脑海里翻找了出来。
“是那个,”裴无洙面容古怪道,“先前在慈宁宫树下因一句话触怒你,被你直接毫不留情地送出宫去的简家姑娘的母亲?她给父皇送女人?送了谁?为什么?她图什么啊……”
裴无洙一时没想太明白。
“那女人说是简家一个孀居大归的旁支女,原嫁与蜀地徐门,在川蜀一带颇有艳名,民间唤之曰‘花蕊徐夫人’,”东宫太子眉心紧蹙道,“至于图什么……是孤的错,先前简氏女的事处理得太过粗暴,临安长公主这是怀恨在心,挟私怨以报复了。”
“是‘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的花蕊夫人么?”裴无洙听得咂舌,心下微微讥讽道,“这在史书上可不是个什么好名号……再说了,她这是针对你么?她这是针对我娘吧?”
临安长公主苦心给真宗皇帝送了个貌美孀居的俏寡妇,可碍不着东宫太子什么吧?
那寡妇就是当场被真宗皇帝宠幸了生一个儿子出来……等到长大成人,也早连黄花菜都凉完了。
不过这位“花蕊徐夫人”一登场……裴无洙糟心地想,今日最尴尬的,恐怕是其时正在伴驾的宓贵妃了。
裴无洙心里替宓贵妃气得慌。
——临安长公主此举,分明是欺负宓贵妃小门小户,除了帝王宠爱无权无势,膝下的儿子也是个平庸无能的,才敢直接当着人的面给真宗皇帝塞女人……打的就是夺了你的恩宠也要压得你完全不敢说话的主意。
裴无洙恼火地想:本来是不想跟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宅妇人计较的,现在是一个个的都当我软弱可欺,完全不当事了是么?
“或许确实是有顺带给贵妃些许难堪的意思,但临安长公主此举,主要还是想出自己女儿当日在宫里受的那口气,”东宫太子也不知道这事该怎么说了,无言片刻,索性直白道,“父皇也不是见一个漂亮女人都走不道的……那位‘花蕊徐夫人’,我今晚过去瞧了眼,眉眼之间,很有几分皇后年轻时候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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