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越没有隐瞒性别的意思了,很多人如在梦中。
除去对事情本身感到猝不及防,大部分人都是立刻权衡利弊,从朝堂局势分析到民心所向,一通分析下来发现自己明天还得去上朝。
早在去年朝会就是两日一朝了,不少较为忙碌的官署甚至一天要跑两趟明光宫。
事实上别说康王在世,哪怕先皇还有儿子活着,哪怕先皇之子成年了,脑子没问题,恐怕支持他的人都不会多,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兵权,武卒之外,姬越招募奴军,征兵柔然,这些军队如今花销的全是姬越抄没士族得来的银钱,是不可能转投的,尤其是奴军,他们属于死忠中的死忠。
其次是官员,哪怕如今的官员质量比士族独大时差了不止一星半点,但这些人完全是吃了士族倒台的红利,天然就被放在了士族的对立面,托庇在姬越的羽翼下,哪怕姬越反手一刀宰去不少贪贿的寒门官员,也没有几个还想继续当官的人吃饱了撑的反水。
第三是民心,这是最虚无缥缈的东西,但不能说不重要,百姓记仇也记恩,姬越对官员甚至能称得上残暴了,但百姓得了良田,罪犯渐少,还有不少被盗童鬼祸害的人家得到了公正判决,对一个皇帝来说,够了。
比较出乎姬越意料的是,这一次儒生没跳。
也不是都安静如鸡,也有人愤怒不已,多方游说拉拢朝臣未果,意图挂冠而去的就有好几个,在姬越把这些人抓回来关进狱中之后,儒生后续的反应很令姬越失望,这些人甚至都没能组织起一场有规模的反叛,她看好的几个激进儒生官员有两个默默做事,和其他人断绝联系,还有两个自残辞官,剩下一个很有名气的大儒在狱中撞墙自杀。
这和姬越想象的根本不一样
没有姬越想象得杀个血流成河的景象,她把人命看得太轻,事实证明大部分的人都是惜命的。
儒生的脖子也没有比其他人更硬一些。
十二月中旬,姬越命凤翎卫出京巡查,说是巡查,实际上就是抓人,抓她一早就列下名单的贪官污吏,共计四百一十二人,个个罪证确凿,空出来的官位由下级官员暂代。
同年,姬越设立廉洁司,督察天下官员,并更改晋律,将官员贪贿列为连坐之罪,在此之前犯案的官员不算在内,自律法实行之日起,后续贪污受贿除本人五马分尸之外,连坐到家人,不论男女一并罚去苦役终身。
在众人看来,这一条倒算不上苛刻,因为真正苛刻的连坐之罪后面通常会带一句“遇赦不赦”,也就是说遇到君王大赦小赦也不会赦免,这才是真正的一辈子都无望了,但姬越不是没想到这一条,而是她压根没想过赦。
君王大赦天下,意在对犯人既往不咎,让他们重新做人,是一件大恩典,只有在皇帝遇到大喜事,或是百姓遭难,天灾时大赦,以安定民心,姬岂从三十掌权起,一辈子大赦过十二次,很多犯人做个年苦役都是顶天了,毕竟能犯遇赦不赦罪的犯人是少数。
姬越从登基起就没大赦过,朝臣也忘记了,毕竟这位陛下是逼宫篡位,不算光彩,后来改年号也没大赦,因为转头就和士族对上了,大家都忙,谁还记得赦不赦的一点小事,现在添新法了,众人不论有没有私心的,都像是有志一同想起来了,试探性上书,请姬越大赦天下。
姬越把奏牍放在一边,过了两天都没回复,这下上书的人明白了,再也不上了。
伴君如伴虎,还是一头杀人成性的猛虎,谁敢去捋虎须。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天子近臣,一步登天。
韩和已经不用每天去明光宫给姬越念奏牍了,廉洁司品阶不入九卿之流,但实际权力极大,很多官员见了他如同猫见老虎,他这个人是很有几分眼力的,一般的小贪小贿只要圆上了,他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旦查到大鱼,咬死了都不会松口,他的能力一般,但对权势的渴望胜过一切,不肯让姬越失望。
除此之外,他还抱着一点小小的奢望,哪怕官媒踏破了他的院子,以往够不上的贵女纷纷垂青于他,韩和也还是没娶妻,他准备定个小目标,守身到三十岁。
这样万一陛下什么时候起了心思要召幸他,能给陛下落个清白身子,他虽然和好几个士族贵女搞过暧昧,但事情没成之前从不让她们近身,甚至为了名声,他好大个人了,从来都没有进过女闾,还是个童男子。
韩和对着镜子照见自己一张似玉的容颜,有悲有喜,悲的是这张脸承宠是够了,可陛下要是只喜欢他的脸,以色侍君,能得几时好喜的是陛下若是真能幸他一回,岂不是他三生修来的福气。
韩阙是一早知道姬越身份的,对于韩和的想法他非常支持,甚至觉得十拿九稳了,毕竟以韩和这样的头脑,都能把廉洁司这样重要的职务交给他,不是有意照拂是什么
同是侍读出身,魏悬就想得很少。
开春没多久姬越就添了个新侍读,魏悬一个人忙不过来,新来的这位侍读也是上士族出身,名叫樊春,字燕飞,今年刚满十八岁,有些多话,但比韩和好相处一些,没过多久就和魏悬混得熟了。
樊春来得十分忐忑,他的家族不属于那种完全没有过错的清白士族,上次清洗就死了叔叔一家,没过多久又被廉洁司查了两个堂兄,至今人在狱里,生死不知,他能被选中作为侍读,全家都对他寄予了厚望,但来到这里之后,他觉得这和他想象的情形有些不同。
天子是女君,很多事情就和以往不一样了,以往众人对姬越只有畏惧,现在则多了几分微妙的揣测,比如有人猜测姜君失宠,韩和因宠上位,还有人猜测陛下口味独树一帜,不爱脂粉美郎,喜爱黑壮廷尉,更有人猜想陛下可能也喜欢赵易魏灼那样更有风韵的俊美中年,总之但凡近臣,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色彩。
这是难以避免的,也没人敢把这话拿出来说,不管口味如何,宠爱哪个,姬越的手段是摆在那里的,甚至有不少人背地里的揣测没有一点恶意,是认真地在考虑姬越的口味,毕竟女君和正常君王不同,外戚至少隔了一层,直接宠幸臣子却会导致各种后果,要是大家都貌丑也就算了,重点是哪怕寒门子弟长相都没有丑的,士族官员更是个个美貌啊
姬越要添侍读时,各家堪称明争暗斗,但这不代表是把最好的送到姬越面前来,而是把最貌美的送来了,樊春正是娶妇之年,因为这个也给耽搁了。
对于这种暗地里的争锋,姬越理都不想理,过了年开春她年已十五,但完全没有情爱上的期待,所谓情爱,不过是一段时间的喜爱,也就是后宫俗称的兴头,兴头过上个月,新鲜感一去,新人成旧人,也就泯然众妃了,她对自家父皇的这种喜新厌旧没有什么想法,满桌珍馐谁能只尝一口
可她现在没有那个想法。
就算日后得封几个妃嫔,那也是日后的事情,姬越对男人的要求不高,美貌懂事就够了,最好能通点政事,和她说得上话,再多就没有了,更没有什么文臣武将雨露均沾的想法,把朝堂变成后宫,先武帝都不敢这么玩。
樊春来时被耳提面命了好几天,左不过是些承宠时的规矩,还是专门找的那种伺候过宫妃的老嬷嬷,最重要的是听话,听一句做一句,未经允许不能动,不能抱着半点亵渎的想法,要时刻记得自己是在伺候君王,如果能有幸被留在榻上,要装睡,呼吸轻微,不能发出太大的声响打扰陛下睡眠诸多要命的细节听得樊春脑袋都大了一圈。
刚来明光宫,樊春的视线立刻就被成熟美艳的丽夫人给吸引了,美貌如花的少年脸上霎时间红了一片,但想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心里顿时一阵酸楚,等见到姬越,这种酸楚就更甚了。
比他个高。
士族少年养得比较精细的就和养女儿没什么不同,也是各种保养肌肤和体态,樊春从小泡在养颜汤里长大,吃饭从来都是五分饱,哪怕比姬越大几岁,个头也才堪堪六尺多一些,纤细如同少女,比起他,姬越看上去反而更有英气,一身实打实的帝王威仪震得樊春都傻了。
樊春来时不是没抱着一点旖旎的心态,见到树洞都想蹭一蹭的年纪被送来承宠,不想这些就怪了,但见到姬越后,他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连一点反抗的情绪都起不了,甚至有了一种后妃入宫时的悲观想法。
这就是以后要掌控我一生的人,我就要当一辈子的金丝雀了,囚在笼中,囚在掌中,再也不得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