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追雨诧异问:“少主竟已经见过她了?”
“碰巧。”
莫追风让莫追雨别多管闲事,专注处理地臧阁的后续事宜。
“若有差池,少主追责下来,我也保不了你。苏玉婉的下场,你也看到了。”
“没看着!偏我那天有事,错过了朝露昙花之美。”莫追雨遗憾不已,便跟莫追风摆了摆,便告辞去了。
春丽随后被带进屋内。
“给先生见礼!”春丽恭敬地给莫追风行礼之后,便对莫追风解释道,“我次来是奉韩谏议之命,将韩二郎带回汴京。”
“阁主死了,娇姑也死了。”
清福寺的事情并未外传,春丽刚来安平,更不晓得边的情况。
“什!”春丽惊得晃动身,一下子跌坐在地上,眼泪很快就流了下来,哭得不能自已。
莫追风见春丽般,倒不禁佩服起崔桃来,能逃得过娇姑和苏玉婉控制的女子可不多,如今她还算是反杀回来了,倒是稀罕。
春丽情绪稍缓和了片刻之后,便语调带着恨意地问莫追风,是谁杀了苏玉婉。
“韩二郎。”
“怎么会是她……”春丽吃惊不已,面色犹疑。
莫追风依旧貌状斯文,一双眼乍然却充满杀气,“可还想为你效忠的阁主报仇?”
春丽低下头:“我——”
“当然这韩二郎也是为了护着别人,才不得不将刀插向自己的亲生母亲。民间有句话说的好‘有了媳妇儿忘了娘’。你敬慕的韩二郎,还没娶媳妇就先忘了娘了。”莫追风唏嘘叹道。
春柳恨恨咬牙:“原来都是崔七娘的挑唆!”
“听说娇姑也是因她的审问,才被迫自尽而亡。”莫追风又叹了口气,“朝廷定然不会放过地臧阁,你们散了吧,此后你好生料理好你自己的日子便罢。”
“先生打算让我就这轻易地放弃地臧阁?那可是苏阁主辛辛苦苦建起来的地方!当年她仗义疏财,救了我们这些陷于苦难中的女子,便是希望大家拧成一股绳,为了有朝一日,天下出身卑贱的女子,不再任人揉捏,不再孤零柔弱地受辱。
如今她一走,便因怕朝廷的剿灭,成了惊弓鸟四处散了,那我们算什狼心狗肺的东西了!我不管别人如何,但定然不能愧对九泉下的阁主。”
春丽作誓,她要杀了崔桃给苏阁主报仇。
“蠢,至今还看不透?你杀了一个崔七娘,还有八娘、九娘、十郎、二十郎等着你们,你们真正的敌人是有心想剿灭地臧阁的朝廷。若没朝廷授意,没有开封府的全力协助,凭她崔七娘一人,能端了你们地臧阁的巢?能杀得了苏阁主?”
莫追风反问春丽,她的忠心到底有分,若只是嘴上说说,大可不必再言。若真诚心效忠,便是为此飞蛾扑火,也会心甘情愿。
“我自是诚心效忠,甘愿舍命。”春丽语气坚决道。
“极好。”
……
死留全尸是传统风俗习惯,受害人家属正处在巨大的悲伤中,若提出要求剖尸,大多都会难以接受。
不过到曲二郎这里就变得非常容易了,尤氏作为曲二郎的妻子,一听崔桃提议剖尸,话都不带多问一句,咬牙憎恨地告知让崔桃随便折腾,便是把那只畜生剁成肉泥喂了狗,她也不带哼一声不愿的。
终于可以剖尸了。
崔桃为此特意准备了一双羊肠套。
解剖的结果跟她的猜测差不大,死者确系因食用毒菇引发急性肝肾功能衰竭而死亡。崔桃在胃内容物中找到了的残存的毒菇块,确系为棕褐色。
王四娘比较懂蘑菇,她瞧了两眼这蘑菇碎块后,便带着萍儿去附近山里找找瞧,花了半天的时间,终采得了两种可能的毒菇。在切块烹饪对比后,就确认应为其中的一种。蘑菇的伞盖为棕褐色,若鳞片分布。崔桃觉得有点像是极毒菇种一的肉褐鳞环柄菇,但有些微差异,蘑菇伞盖的颜色更深,不过应该属于同一类,致死原理应该也都差不多。
王四娘不知道蘑菇叫什,本地人也不会闲来无事特意去给每一种毒蘑菇起名。
“种的就是看到了直接说有毒,略过不采就是了。”王四娘道。
“嗯,甄别蘑菇是否有毒,一般都是靠经验传承。”
沈氏和姚仵作一直生活在城内,且刚来安平没多久,俩人在这里人生地不熟,了解毒菇的可能性不高。但也不排除偶然得知,便顺而为了。
“不过案子有个非常重要的点,为何会选在昨天那么多人一起吃饭的时候下,而且一下子毒死了五个人?凶手应该是很急切地想杀人,才敢冒着那么大的暴露风险。再有,到底是针对一个人的行凶,想多杀个人故意掩盖自己的嫌疑,还是本来就是针对几个人的行凶?”
崔桃挠挠头,道出自己疑惑后,就眼巴巴看向韩琦。
韩琦将自己的心看完后,又拿起桌上一封没有拆封的信。
“问我意见?”
“对啊。”崔桃想起自己还有半包盐李没吃完,顺手拿出来,拿起一颗在往嘴里送的时候,崔桃发现韩琦一直在看自己。
崔桃眼睛动了动,笑着马上凑到桌案前,给韩琦喂了一颗。
“怎么样?可以说了?”
“查案便是不能忽略所有可能性。”韩琦道。
崔桃怔了下,掐腰看着韩琦:“好啊,骗我盐李吃!”
“所有人都有动机,毒菇为本地常见,谁都有可能听说后去采来用之杀人。”
“嗯,说了等于没说。”崔桃转身捞起那包盐李,一颗接着一颗往嘴里送,做口型告诉韩琦‘不给你了’。
韩琦轻笑一声,他自是不在乎那口吃的,他在乎喂的人是谁。
“事分轻重缓急,排查嫌疑则可先简后难。”韩琦提议崔桃可以先排除同时只对数人行凶的情况,一点相对前者来说比较好查。毕竟能同时讨厌多死者,并存在动机,想让他们都去死的人,应该不会太多。
崔桃点点头,在韩琦的目光注视下,还是把后一颗盐李干脆地送进了自己嘴里吃了。
“晚了,说不给就不给。”崔桃得意地扬起眉毛。
韩琦不禁笑了一声,然后目光有些怅然,对崔桃道:“包府尹欲回乡侍奉双亲。”
崔桃愣了下,“他父母身体情况不好了?”
韩琦点头应承,“上面催促我们尽快剿灭地臧阁,晚明天中午我们便该启程回开封府。”
“那这案子还没头绪呢。”崔桃哀嚎一声,立刻行动起来,“我就去查!”
话音落下时,人已经蹿到门外了。
韩琦禁不住又笑了一下,转头见韩综来了,便请他落座用茶。
“母亲派人来接我回去,我打算即刻启程。”韩综情绪不高,一脸严肃状,垂着眼眸说话,也没有看向韩琦。
“她刚离开。”
“我便是特意来找你道别的,她那里你替我说一声。”韩综说完便起身对韩琦做了道别礼,立刻走了,像是躲什瘟神一般。
韩琦也没多计较,他转身的工夫,听到脚步声,便回头看向去而复返的韩综。
“你们没定亲吧?”韩综问。
“没有。”
“那这次我不会因你厉害,便不敢比试,先放弃。”韩综脸色更加严肃,目光甚至有分阴沉,“世上能让我牵肠挂肚的人没个,她是我在乎的那个,所以我不会轻易放弃。”
韩琦一直不解韩综当初为何要模仿他,在自己的食指上刺青一颗假痣。如今听韩综言,他略有所悟了。
原来是,东施效颦。
“她说过,便是失忆了,在见到我时也能感觉到心里难受。等有朝一日她恢复记忆了,情形必不会如今天这般。”
韩综说完些话后,便立刻拂袖而去。他不需要韩琦回应他什,他只需要坚定自己心中所想即可。
韩琦渐勾起嘴角,却也没再去看韩综一眼。
……
时间有限,崔桃只能趁着明日出发之前,尽力案子多查出一些线索,实在查不明白,后续的事宜只能让崔茂自己来了。
崔茂将衙门的点卯册子递给崔桃,跟崔桃道:“姚仵作近半月该当值十三天,却请假了六日,不是他生病,便是其妻生病。我觉得里有点异常,倒不知算不算是线索?”
崔桃拿来细瞧,确实如崔茂所言,请假理由不是姚仵作头疼脑热闹肚子,便就是他妻子头疼脑热闹肚子。总生病可不算小事儿了,加上人是中毒而死的,身体方面的问题肯定更加引人注意。可是之前她在问询沈氏等人近来他们的夫君都有何异常的时候,却没听沈氏和其他人提及此事。
“重要线索,爹爹洞察细致!”崔桃随口赞一句崔茂,便拿着点卯册子匆匆去了。
崔茂呆愣在原地半晌,有些激动地摸了摸自己发酸的鼻子。久以来,他终于从他的女儿口中听到了一声对他的赞美之言了,她夸人的声音还怪好听的。令他现在都还浑身发热,激情澎湃,干劲儿更足了。
崔桃问过沈氏,也向孔氏等人求证。
姚仵作近半月身体情况确实良好,并且每日都按时出门说要去当值。沈氏一直以为他每天出门都是去衙门做事,根本不知道他请假的事儿。
崔桃由此联想到其余四名死者,分别到丁大郎、李三郎、曲二郎和齐五郎做工的地方询问,可巧了,五人虽然请假的理由各有不同,但请假的时间一致。崔桃还顺便查了跟他们同桌但唯一活命下来的邱大郎,他也同样在这六天请假了。
案情有眉目了。
六人在同样的时间请假,到底做什去了?
崔桃让衙役朝方面细查。
她则回福田院,在妻子们身上问询线索。
亲密不过枕边人,而且女人心细,多数都比较容易感知到自己丈夫身上的变化。
“烦劳诸位细致想一想,事关揪到真正的凶手,也可洗脱诸位的嫌疑。”
崔桃坦白告知孔氏、尤氏等人,现在她们身上的嫌疑都很大。因为刚巧是中午,刚巧是她们丈夫那桌的蘑菇出了问题,刚巧她们又都在厨房管做菜,与各自的丈夫还都有矛盾。
崔桃拿出毒蘑菇来,给她们个人瞧,问她们有谁认识。
“蘑菇我认得,那会儿我初来福田院在厨房帮忙的时候,主管做饭的陶大娘是本地人。她带我去山上采蘑菇的时候,告诉过我蘑菇有毒。后来我们一家子人上山采蘑时,我特意跟所有人嘱咐过,蘑菇有毒,吃不得。”孔氏道。
沈氏忽然想起什,对崔桃道:“好像有天,就是崔娘子说他‘假做工真请假’那几天,他回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特别脏,尘土多,还粘过一个苍耳,衣服都刮破了。我还笑话他哪像是去衙门验尸,更像是上山掘尸去了。”
孔氏:“样说来,我家的也是,他是在米铺做活儿,身上本就容易脏,倒看不出什。不过有次他回来,采了不少野果给孩子们吃,都熟透了,酸酸甜甜的味儿还不错。他说是去城外搬粮回来的路上,遇见就采了。”
但其实丁大郎采野果那天,跟米铺请假了,所以并不是什在运粮的途中路遇野果。
“各村子通往安平城的路,都是时常来往走人的,并不偏僻。如果路边真有什好吃的野果,早就在没怎么熟的时候,就被路人提前打下来采干净了,哪里会等到熟透了让他采?别说路边了,便是山上的到时节了,但凡出野菜、蘑菇的地方,都会被附近的百姓及时采光了。”
自小就居住在本地的衙役告诉崔桃,安平附近的山并不算多,所以到时节出产点什东西,大多都会在第一时间被采摘干净。
经孔氏、沈氏讲过后,崔桃回想起她查五名死者衣着的时候,并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特别的线索,并没有灰尘,更不要说发现什苍耳、刮痕类的情况了。
不过案发当日,正逢他们五人都在正常做活,都没有‘请假’。
“可也巧,昨儿早上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穿,鞋也是。前一天晚上他还难得干净一回,好生洗了洗。往日他干活累了的时候,就带着酸臭味儿上床。哎呦那味儿,可真叫人受不了,非得我踹他下去才晓得洗。”孔氏道。
“我家的也是,换了身干净的。”沈氏道。
尤氏想到曲二郎,便禁不住咬牙万般嫌憎道:“他好像也是!”
李三郎和齐五郎都是自己住,没家人在。不过也有优点,有妻子的,他们脱下的衣裳都被妻子给及时清洗了。李三郎和齐五郎换下来的衣裳则还丢在屋里头。
二人的衣服和鞋子都灰土大,裤腿上沾了些‘鬼针’还没拔干净。鬼针是鬼针草的种子,人在山上走的时候,经常会在不知不觉中粘上一些在衣物上,看起来就像是一根根立起来的扁针插在上头,因而得名叫鬼针。其粘衣服的本质跟苍耳类似,只是形状不同罢了。
六个人经常请假,跑去长着苍耳、鬼针以及有野果的地方,不知道做什。不过五名被害者都在被害的当天早上,好似约好了一样,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两个人这样做,或许是偶然,五个人同时这样做,似乎是想都要在衣着上面一些,一起做什事儿或见什人去?
崔桃凭记忆回想,昨日邱大郎的衣着也是干净整洁的,他应该也跟五人一起。
现在基本上可以邱大郎列为第一嫌疑人了。
崔茂本打算按照衙门查案惯例,直接拿人后,先搜查一番,再拷问一番得证供,却被崔桃制止了。
“若真为罪犯,受刑是他活该。但倘若真存在巧合无辜的情况,岂非成了严刑逼供?爹爹当做清官为百姓谋福,可不是做蠢官草菅人命。”
要是换做以前,听崔桃样跟自己讲话,崔茂可能立刻就跳脚了。现在他就是乖乖地点头应和,马上依照崔桃的提议,派人暗中监视邱大郎。
“若凶手真是他,他既然已经迫不及待杀了五人,要不了多久肯定会有所行动。我猜免不了是为了一个‘财’字。”崔桃另外告诉崔茂,好查一下安平附近可有什大户人家的坟墓被盗,特别是近来新下葬,且葬在荒山野地的。
崔茂愣了愣,“你是怀疑他们在盗墓?”
“不然附近的山里头还能有什宝贝?不是墓,就是矿了。若一个人为财杀死另外五个,必然是这财已经到手了,不需要另外五人再继续出力。
若是矿的话,仅凭他们几个的能耐,如何会在短短六天时间内采矿提炼成功?便是官府采矿,都没有快的。”
崔茂赞同地点点头,很佩服女儿的思虑。
“昨天五名被害人外加邱大郎同时换了干净的衣裳,爹爹觉得是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