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四娘听了崔桃的声吩咐后,当即扯开嗓,边向前跑边对街上的众人大喊。
“崔娘子家的护发露一文钱一罐,限量五十罐,到得!”
护发露如今在汴京城内已经有口碑,经常断货买不到。今一听居然只要一文钱一罐,足足多至五十罐。大家都跟疯了一样,原本在街边吃饭喝茶的都不停下来了,立刻朝铺子跑,甚至有开店的都把铺子撂下了,去抢一罐再说。
不管在什么时代,特价抢购永远吸引眼球,羊群效应始终有用。只要人流量够大,跟风跑的人也会越来越多。有不少人都不知道怎么回事,跟着凑个热闹再说。
张素素被街上拥挤跑过的人撞得身子左右摇晃,原本握在她手里的碎瓷片也被撞掉了地上。张素素想弯腰去捡,结果直接被人撞得趴在了地上。但她还是坚持捡起了碎瓷片,狼狈地起身后,她想了片刻,就跟着大家一起朝着铺子去。
这会儿铺子前头已经围满了人,张素素看到有这么多人在,反而觉得时机更加合适,要往人群前头挤。而挤在前头的百姓却是不愿给她机会,若让她挤到前头去了,害得他们排不到一文钱一罐的护发露可怎么办?
“什么老母猪往前拱,来后到懂不懂?”
张素素随即就被骂了。
铺子这头,萍儿负责收钱,发售护发露。
王四娘则踩上了桌子,喊着前头买护发露的人按照规矩排队。
“哎,前五十名一文钱一罐,诸位拿好喽!不过可真想不到来的人这么多,感谢大家赏脸照顾我们铺子的生!我们掌柜可说了,看大家这么诚,那就再拿出五十罐子来送!”
众人一听沸腾了,连连拍手叫好,欢呼着感谢崔掌柜。
“这回咱可不能只比谁腿脚快了,咱也得给腿脚没那么快的人机会。这五十罐一文钱都不要了,白送,但要有个说头!”王四娘此言一出,当即就得了大家的热烈响应,纷纷询‘说头’是什么。
于是王四娘和萍儿互换了位置,萍儿的口才比王四娘好,人看着温柔文静,说出的也如此,条理分,大家听着也顺耳。
“我们家掌柜的最近碰一位奇人,掌柜的与她仇怨,她却偏要拜师掌柜的为由,处处做奇怪的事,说是为我们掌柜好。掌柜的不理她吧,她就寻死觅活;理她吧,她又弄巧成拙,险些毁了掌柜的名声。
掌柜的体谅她幼,不想跟她计了,只要她离远一些就好。她却偏偏黏着要道歉!这不知情的呢,瞧她一个柔弱可怜的女孩儿,又下跪又磕头又哭哭啼啼的,满口解释都是出于好,是有人忍不住疼同情她,反怪我们掌柜的不仁厚。总之,吓得我们掌柜的如今一她就躲!”
众人一听哗然,纷纷谴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却也有人说他就遇到过类似的人。
“你们为这就完了?却没有,她还是要坚持道歉,若掌柜的还不理她躲着她,她就要当众人的面,尽!”萍儿突然提高音量,倒不是为了什么效果,纯粹是因为萍儿己越说越气愤了。
众人纷纷感慨太过分,要死就己死去了,这显实在威胁人。
“我们掌柜的,今儿只想把护发露送给同命相怜的有缘人。谁有类似的经历说一说,大家听着挺惨的,那送一罐。咱日子过得不顺,就让头发顺一顺,也总算有点宽慰不是?说不定这头发顺了,一切都顺了呢!”萍儿道。
众人纷纷附和,都喊着要顺顺!
因觉得这‘说头’新鲜,是己没有类似的故事可讲,拿不着白送的护发露了,能听一听别人讲故事也不错,所现场围观的人仍然不在少数。
随即有报奋勇的人,陆续讲了他们的遭遇。听者不禁纷纷感慨,也觉得愤慨,想不到这世上竟有这么多凭着‘我弱’、‘我惨’、‘我为你好’来变相要挟他人之人。
张素素起因为喧闹,前头的人不让她挤进去,而不得不败退,再一。然后她就听萍儿讲的那个故事,似乎暗指的就是她,她要趁机冲进去分辩,就听周围的人都在附和萍儿的,纷纷骂故事里的‘奇人’有病恶人。
张素素又不是傻子,晓得己若选择在这种时机进去,不管她辩解什么,都断然不会惹来别人的同情了。她抿着嘴角,红着眼眶,攥着碎瓷片的手微微发抖。
再然后,气氛就更热闹了,一个又一个上去讲他们遇到的‘奇人’,越来越引发众人对‘奇人’的嫌憎厌恶。并就此引发热烈地讨,如今整个场子几乎就像是专来声讨‘奇人’的集会。
萍儿随即再度宣布,她们还要再加十块新品,给讲得最精彩的十人做奖励。大家一听是新品都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东西。
来往的路人这阵仗,凑过来瞧热闹的人数成倍增长。
“此物系皂角与百花露调配而成,香得很,故得名花香皂。用来洗脸洗身,最得宜不过。既能把身上的脏东西洗干净,味道香香的,长时间让用还会让皮肤细腻。花露大家都知道的,不易得,百斤花也就得那么一点得来,故而这花香皂的价钱可不低。今儿也是图个开了,也希望得了此物之人拿回去用了之后,能多说说我们花香皂的好。”
随即,众人就萍儿拿出一块,淡绿色,花朵状,像点一样。这花香皂还配非常精致漂亮的绿色锦盒装着。在最前头围观的百姓,靠近些就闻到了花香味儿,纷纷感慨好香。
萍儿接着道:“今后还会出玫瑰的、桂花的、槐花的,到时大家就可根据己喜欢的味道买回去了。”
崔桃全程呆在铺子内间,在窗边观察张素素的情况。
张素素的旁侧,崔桃早已经招呼了两名铺子里的跑堂定去看着,但凡她有极端举动,拦下,再将人架出去。
但最好的情况还是她主动离开,因为像张素素这种人,指不定就盼着你动手,她好趁机哭哭啼啼叫两声,激发众人同情她。
对付这种极品的办法,视最好不过。不管是对她动手还是理她、骂她,都会激起她的兴奋点,在变相鼓励她更作妖。彻底的视,让她己识到她没戏可唱了,没有人把她放在眼里,才是对她最精准的打击。
人越聚越多,张素素又被周围的人挤了好几次,她挣扎想要这些人别挤她,却半点用都没有,还突然被踩了脚!
张素素叫痛地喊一声,声音却湮没在喧嚣之中,就如一粒沙落进了沙漠,半点都凸显不出来。就在这样越来越拥挤的情况下,张素素不被手里的碎瓷片划伤了,指腹上开了一个口子,正冒着血。
张素素气急败坏气丢了碎瓷片,把手指放在嘴里含着,委屈地冒着泪往人群外挤,她不想要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张素素落荒而逃了,崔桃才拿起桌上的茶盏喝了一口。
张素素连割腕的手段都敢豁出来用了,奈何失败了,她肯定很生气,会耐不住性子。
那接着下来,查她就容易了。
东西派发完毕,铺子前拥挤的众人终于都散了,前安静了下来。
王四娘掐着腰骂张素素就是个狗东西。
“这次为了她可是赔大发了,一百罐护发露呢,能买好多钱,还有那花香皂!”
“不是为了她,今天的白送却不是真白送,早晚会回来的。”
宰相夫人带领的风潮,总有退却的时候。铺子如今在外虽有口碑,但还是不够爆,缺少讨度。今天的一波免费大赠送,足够让汴京城的百姓说一阵子了。
汴京里内也有不少做护发的胭脂铺子,这其中不乏有近百的老店,想在激烈的竞争中脱颖而出,除了保证品质做精品,还得要有噱头和热度,把知名度搞上去,保持稳定的客源和口碑。
如此时间久了,若再有人提到买皂和护发露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只有崔娘子铺子里的最好。
萍儿理解崔桃的用,解释给了王四娘听。
王四娘才恍然大悟,“原来做生还有这样的道,这就是赔钱赚吆喝呗?”
“聪!你现在真是越来越聪了!”萍儿拍拍王四娘的肩膀夸赞道。
王四娘笑了,扬起下巴回嘴萍儿:“彼此彼此,你现在也越来越粗俗了!”
萍儿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她瞪一眼王四娘,王四娘就故摇晃着脑袋回瞪萍儿。
“这些都不紧要,要紧的是你们己是否喜欢这样的改变,跟前的生活比是否更愉悦了。若没有,就改回来!”
崔桃随即将茶盏里的水喝干,就起身拾掇了一下己的衣服。
“当然更愉悦了!”王四娘和萍儿立刻齐声应和,更不禁感慨她们能有如今的快乐,都要多感谢崔桃。
若没有她,她们俩大概还在苦哈哈地坐大牢,没机会了解在开封府办案的义有多重大。她们前的人生,就像是霉了烂了的木头,没啥大用。在遇到崔桃之后,腐木里才抽出新芽,在这有点活头。
“行了,别夸了,却不是我的缘故,还是多亏了你们己争取。当初若不是你们脸皮厚硬留下来,那确实肯定不会有今天。”崔桃道。
刚煽了情的王四娘和萍儿,听了崔桃这都笑起来。她们知道崔桃在开玩笑,实则她一直对她们都是极好的,肯做饭给她们吃这点就能看出来,那得是多深的喜爱呢。
虽然崔娘子但凡养一条狗,也会好好喂的……但不管,她们觉得是喜爱,那就是喜爱。
总之,是认定的恩人,认定的老大,绝不改变。
崔桃让王四娘和萍儿在铺子里张罗生,她则赶回开封府当差。不回去不行了,李才特跑来找她回去,说赵宗清和忧道长来了开封府。
韩琦今日带着仓曹、户曹、兵曹在外巡视,开封府又不是只管狱讼,那还有民政、赋役、户口事都需要操。细起来,这些活儿都比狱讼繁琐,格外麻烦。本来韩琦不用管那么多,谁叫开封府最近又开始缺人手了,王判官那身子骨儿也开始争气了,再度请病假了,如今只能让能者多劳了。
韩综负责行接待了赵宗清和忧道长,在听说二人的来后,韩综倒是有几分惊讶,崔桃竟连赵宗清都认识。这赵宗清如今在官家和刘太后跟前可是非常得宠,较之其二哥赵宗旦更甚。
“不太行。”崔桃一听忧道长来了,就大概猜到其来了。
“这案发地不是已经勘察过了?贫道保证贫道做的法事不会添任何乱。”忧道长跟崔桃解释,他必须要及时为怨灵超度才行,不然亡灵走了,不知会游荡至何方,“从此她很可能就是一只四处飘荡的野鬼了,百甚至千都会如此,那岂不是太可怜了?”
“其实如果不贪吃的,做鬼也没什么不好。”崔桃随口应一声。
忧道长:“……”说的好像你做过鬼一样!
“不中听,还望道长谅。这冤死的人可多了,开封府之前也有很多被谋杀致死的被害者。道长为何独独要超度被弃尸在鬼宅的两名被害者?别人家有白事花钱想请道长去,道长都不去。而那两间鬼宅,道长不仅主动去了,这去不成了还要大费周折地求贵人来帮忙说情。”
这种行为然是惹人怀疑,是有赵宗清在,这该的还是要清楚。
忧道长怔了下,随即望向赵宗清,似有几分求救的思。
“不能给个薄面?就在院中央做法事,不会破坏或耽搁什么。”赵宗清打商量的语气询韩综和崔桃。
韩综首要顾及崔桃的态度,然是不敢随点头应允,但赵宗清这边不给薄面又说不过去。他跟崔桃打商量,让人在她的看管之下去鬼宅做法事。
忧道长马上点头同:“这样也行。”
“道长回答我的题,才行。”崔桃坚持底线不动摇。
忧道长咽了口唾沫,面色不大好了,转而再度望向赵宗清。
“道长如今高德,救众生之苦,过去的事也不全是你的错,知错能改善莫大焉,韩判官和崔娘子都讲理之人,不会揪着不放。”赵宗清对忧道长道。
忧道长叹了口气,愧疚地对崔桃和韩综道:“贫道十七岁时,尚未出家,我有几分游手好闲,整日没事干就常在村子里四处闲逛……”
有一日,忧道长因到同村的孙寡妇跟已经成婚的张二狗抱在一起,在回家时随地跟己的母亲提了两句,却没料到他母亲把这传到了外面去。
那之后谣言四起,村里人都在传孙寡妇跟张二狗有奸情,张二狗的妻子更是闹到族长那里要求惩治淫妇。
孙寡妇和张二狗立刻双双否认了奸情,解释说那一切都是误会。
那日天热,孙寡妇去地头水沟里打猪草,结果中暑晕倒了。张二狗刚好路过遇,去查看情况,叫醒了孙寡妇。水沟旁的石头长着青苔,孙寡妇因为脚滑,滑了一下,就刚好跟张二狗撞上了,但二人只是撞了一下而已,根本没有抱。
忧道长细想想当时那会儿情形,像是如此,俩人的确都没有伸胳膊抱对方。而且那天的确很热,热得他都想泡在水里不出来,孙寡妇顶着大太阳干活,中暑不奇怪。忧道长当时也只是瞧了一眼,发现俩人身子贴在一起,行脑补多想了,还把误传给了母亲,弄得满村皆知。
孙寡妇和张二狗给的解释,张二狗的妻子根本不信,非要闹着讨说法。村里的人有信的,有不信的,但更多人还是觉得孙寡妇不检点,谁叫她守寡没男人。家里没鱼吃,可不就容易偷腥?
张二狗的妻子撒泼,孙寡妇被冤枉不服气,两厢就厮打起来。这事儿因为没有更多人作证,断不清楚。
族长询当日是谁瞧他们抱在一起的,站出来做个证,把当时的情况讲白。
忧道长当时犹豫着,想要站出去解释,却被他母亲给拽住了,要他别没事儿找麻烦。这要是去作证了,指不定把孙寡妇和张二狗妻子都给得罪了,最后落得她一身麻烦。
最后族长没人站出来,也没有办法了,只能征询大多数人一致认同的思去解决。
张二狗的妻子狮子大开口,要孙寡妇赔偿她五贯钱,还要孙寡妇许诺在两个月内尽快嫁出去。在村里头,这五贯钱可不是数目,有的人家给儿子娶媳妇儿也就花个两贯。孙寡妇家里没男人,生活比一般人家更艰辛,倒是攒了点钱,有两块银首饰,但她要为己没做过的事赔钱,还毁了名声,岂能甘给?她立志守寡,不嫁人,凭什么叫她在短短两个月内随寻个人嫁了?
孙寡妇不服气抗议,却没人替她说。张二狗倒是想说,被家媳妇儿瞪一眼就老实了。而且他就算是说了,别人也不信,都会为他是奸夫才帮着淫妇说。
孙寡妇气得再是谁目击,在乱传造谣,为何不肯站出来对峙,大家把说白。
忧道长终究还是没有站出来,胳膊被他母亲死死地拽住了。
“今儿我若是被你们逼死了,我是化成厉鬼也不会放过你们!我要挖你们的瞎眼,割了你们的舌!”
忧道长告诉崔桃,他至今还一字不落地记着孙寡妇当时诅咒大家的。
之后族长就做主,把孙寡妇关了起来。村里几个有身份老者,凑一起商议着,给孙寡妇在外村寻个亲事嫁出去。
孙寡妇在被关夜里,拍着板和窗户,歇斯底里地大喊她冤枉,也说了数遍她诅咒目击者和传谣者的。后来声音就没了,大家都为那时孙寡妇是喊累了睡了。
次日一早,村民们发现孙寡妇用扯开的被面悬梁尽了。尸体已经凉了,说她人在昨天夜里就走了。
大家这才恍然觉孙寡妇可能真的是冤枉了,才会死证清白。
村子里也就那么几户人家,各家之间距离也不算远,特别在晚上的时候,村子里十分安静。昨天夜里孙寡妇声音凄厉喊的那些,大家基本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人的死亡,总是会触发生者的感受。张二狗万般悔恨,痛骂己的妻子作妖闹事,把好好的人给逼死了。张二狗妻子也吓着了。脸色惨白,然后就只顾着呜呜的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