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大小姐声泪俱下、情理并重的劝说下,何大腿到底还是舍弃了审美,走进了这间被公主粉承包了的鱼塘。
一般而言,卧房代表了一个人最私密的空间,也最能体现出主人的性格,甚至还会隐藏不愿为人所知的秘密,因此,邀人进入卧室这一行为,本身就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象征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连接。
然而,这套理论对林珅没用。
因为这房里唯一跟她有关的只有那床睡乱的被子。
况且,这唯一的证据也被她毁尸灭迹了。
完美。
林珅掐着腰,看着何清琉走过那张过分宽敞的大床和放满了相框的床头柜,停留在了三角钢琴前,仿佛在看一只迷路的小飞虫投进了猪笼草的捕食袋。
“我能碰吗?”
青年征得女孩小鸡啄米式点头后才揭开了琴键盖,注视着黑白相间的琴键,突然问道:“你听过威尔第的《弄臣》吗?”
林珅闻言愣了一下,才犹犹豫豫的答道:“听过。”
这并不是谎言,这部大名鼎鼎的《弄臣》是她唯一去歌剧院听过的曲目。
她还记得自己捏着皱巴巴的半价票走进昏暗的歌剧厅,观众席上门可罗雀,而台上的演员穿着艳俗的衣物,顶着乱糟糟的假发,在廉价的布景下唱着蹩脚的意大利语。
平心而论,即便从未领略过出色的歌剧表演,林珅也觉得那是一场糟糕到极点的演出。
先不提饰演美丽少女的女高音看上去起码有四、五十岁和她那断气式的唱腔,也不算饰演公爵的演员挺着不停晃动的肚腩,却被剧中人物疯狂夸赞英俊漂亮,光是男主角那好像刚从马戏团结束兼职般的妆容就足以辣瞎观众的眼睛。
但屏除所有糟糕的因素,她对故事本身却久久不能忘怀。
《弄臣》的故事很简单。
男主角格莱托是宫廷里的一名弄臣。他相貌丑陋、身形佝偻,靠刻薄的言辞和下作的手段讨好宫廷里的贵人,两面三刀和落井下石是他的常态。
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丑角,即便是暴死路边,也会有人冲着尸体吐口水。
然而,这样一个无比丑陋的驼子,却有一个像天使般美丽的女儿吉尔达。
为了保护这个女儿,他每天只允许她去教堂祈祷,平日里绝不让她出门,可即便如此,吉尔达依旧在教堂门口遇到了一名漂亮青年,并与他坠入了爱河。
实际上,这名青年并不像他自称的那样是叫“瓜尔蒂马尔德”的穷学生,而是风流滥情的曼图亚公爵。
曼图亚公爵拥有的情人不计其数,是个能当着贵族的面就勾引其妻子的浪荡公子。格莱托曾为他的猎艳大计出谋划策,却从未料到这把邪火会烧到自家的后院。
他被平日里戏耍过的宫人合伙欺骗,将亲生女儿当做伯爵夫人献给了公爵,发现真相时却为时已晚。
悲愤不已的格莱托决定杀死玷污吉尔达的公爵。
他找来了杀手,定下了计策,收到裹尸袋的那一刻,却发现里面躺着的是身穿男装的女儿——吉尔达爱上了虚情假意的公爵,爱到甘愿替他赴死。
而女孩在父亲的怀里停止呼吸之时,高墙之中的公爵正在纵声高歌。
自作自受的弄臣、薄情寡义的公爵和被摆上祭坛的无辜女孩,三者交织在一处,深深地烙印在了林珅的视网膜上。
“李斯特将歌剧的第四幕改编成了同名钢琴曲。”
何清琉在琴凳上坐了下来,双手放到琴键上。
流畅的旋律从青年的指下淌出,舒缓的情歌与讥讽的跳音相间,紧凑的节奏与倾泻的和弦赋予了乐曲难以忽视的华丽感,与林珅听过的原曲大相径庭。
林珅仿佛置身于浮华的宫廷之中,衣香鬓影之间,一场悲剧缓缓拉开了帷幕。
直到钢琴声停下许久,她才缓缓回过神来。
“好琴。”何清琉的手指在琴键上流连,“留在你这可惜了。”
喂!
音痴大小姐表示有被冒犯到。
“你不觉得这个故事跟如今的境况很贴合吗?”青年问道,“我们正在一座弄臣之城。”
珅伪装弄臣林表示无法反驳。
毫无疑问,渣爹林放就是麟城的亚图曼公爵,风流成性,四处留情,然后自给自足的制造了一大群格莱托,没事就耍猴玩。
而格莱托们呢,嘴上说自己是公爵最忠诚的舔狗,但里面保不齐就藏着想要以下犯上的奇行种。
双方就这么形成一个闭环,一边相爱相杀,一边跟其他贵族、外臣勾勾搭搭,水性杨花的同时竟然还流露出了一丝诡异的忠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