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睹了这一堪比丧尸出笼景象的,正是来自浩然门的符修邹武。
刚见到他的门服,贺知洲与许曳便同时陡然一惊,竟忘记了吭哧吭哧地游泳,像是终于清醒一般,凝神做出防备的姿势。
“小心。”
贺知洲用传音入密低声道“他是浩然门的三师兄邹武。浩然门和霓光岛并称秘境两大毒瘤,前者见到秘宝就抢,后者善用心计,不知道骗走了多少人的东西我和许曳之前在林子里,就被浩然门里的其他几个人抢过一次,不过归根结底,所有计划其实都是这家伙一手设计的。”
宁宁愣了愣“仗势欺人、抢夺财物,外面的长老们不管”
在秘境里,有两个人人皆知的规则。
一是若非没有正当理由,不得恶意伤害其他弟子,只能通过正当比武决胜负。
二是为了防止有人大量搜刮,小重山中不允许带入储物袋,所有人用来装盛物品的,都是锦囊或包袱。
若是见别人得了宝贝,以多欺少将它抢夺而来,出去必然会受罚。
“他们当然是钻空子啊。当时我们俩找到了珍品级别的野生玉灵菌,好不容易打败看守的灵兽,刚要把它摘下来,就被他们抢先拿走了,还口口声声瞎编乱造,说他们才是先来的那一方。”
贺知洲的脸皱成一块大苦瓜“我们不服也没辙,因为的确是他们先拿了玉灵菌,要是再去抢,反而成了我们不讲道理。”
见宁宁露出了然的神色,他继续解释“后来许曳才告诉我,原来他们经常会在珍宝附近守株待兔,等别人解决完难缠的灵兽后突然出现,不费吹灰之力把它们抢走。”
宁宁点了点头。
所以说,计谋阴毒一些没关系,说不准秘境外的那群观众就喜欢看弟子之间斗来斗去。只要不越界得太厉害,就不会受到惩罚。
邹武面色不善,还直接指出了她身上有天心草,想必就是为了这一稀世珍宝而来。
“在下浩然门邹武。”
邹武朗然一笑“实不相瞒,我之前就发现了天心草,然而去驻扎地告知完师兄妹,再回来时,居然发现它不见了踪影这先来后到的道理,姑娘应该明白吧”
玄镜外的天羡子冷笑一声。
这种话,连傻子都不会相信。
宁宁不紧不慢地应声“你见到的天心草,之前生在哪里”
对面真不愧是厚脸皮,居然一本正经地答“不巧,欣喜若狂之下,我给忘了。”
他顿了顿,做出无可奈何的神色“天心草由秘境中天地灵气涵养而成,珍贵非常。如若姑娘执意将它据为己有,那邹某恐怕只能”
话未出口,便陡然停下。
不远处那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漂亮小姑娘眯眼笑笑,只不过刹那之间,竟有千钧剑气从她身旁汹涌而来,直冲他识海
“你想干嘛宁宁师妹可是我来罩的”
贺知洲两把大剑身上扛,脚下晃悠了一下,挡在宁宁跟前“你这妖精,再敢胡闹,当心我在登仙大典上让你坠入畜牲道”
许曳翻了个白眼,很不屑地瞥他“你傻了吧明天不是我和师姐孩子的满月酒吗咦,我女儿呢”
说着瞧了瞧自己的右胳膊,欢天喜地地抱着右臂,美滋滋亲了口手肘“乖乖乖,和爹爹抱抱”
玄镜外,某位万剑宗长老噗地喷出一口水来。
宁宁。
邹武听过这个名字。
剑骨天成的天才,不但得了玄虚剑派将星长老的青睐,刚入山门便被天羡子收为亲传弟子,修为突飞猛进。
她生得乖巧温和,之前又收敛了剑气,很容易让人以为不过是个刚突破金丹期的普通修士,没想到
邹武暗自咬牙。
他如今是金丹三重境,应该与她差不太多,但如果当真打起来,自己很可能是吃亏的那一方,更何况她身边还有另外两个剑修。
虽然那两人之所以长了脑袋,可能只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高一点。
“原来是宁宁师妹。”
邹武展颜一笑,瞬间变了脸色,要是搁二十一世纪,或许能成为鼎鼎有名的川剧变脸老艺术家“久闻师妹天资过人,久仰久仰。也罢,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天心草虽然被你抢了去,但也不失为一个好的归处。”
他真是演戏演到底,用了一个“抢”字。
贺知洲的火蹭地就上来了,半勾着嘴角冷冷一笑“哟,还在这儿装清纯小白莲花呢也不知道弟弟几岁了可曾读过书吃的什么药脑瓜子怎么这么不清醒呢”
邹武“你”
“你什么你。”
贺知洲完全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知道是毒蘑菇的作用,还是本性使然,一张小嘴叭叭叭没停下。
“没见过你这种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离你八丈远,脸皮居然直接弹我这了。要我说,你这人不去当厨子真是可惜了,甩锅甩的那么厉害,再胡说八道,本仙君让翠嘴打烂你的果”
不说邹武,连一旁的许曳都听愣了。
毒蘑菇的毒性在脑袋里横冲直撞,居然让他高举着双手喊了句“仙君吉祥仙君万岁万岁万万岁”
贺知洲大手一挥“许公公不用客气,带着你女儿退下吧。”
许曳“喳”
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啊。
以他这副残破的身躯是怎么跟师姐生下女儿的
苍天啊
许曳跪倒在地仰天长啸,抱着自己的右手臂嚎啕大哭“师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贺知洲长叹息以掩涕兮,用播音腔缓慢为他朗诵“触电般不可思议,像一个奇迹,划过你的生命里。不同于任何意义,它就是绿光,如此地唯一。”
无论如何,这两位的戏终于串到一起了。
他们俩那边一片混乱,出乎邹武意料的是,位于事件中心的宁宁居然并没有太多表情变化,甚至望着他轻轻笑了笑。
“邹师兄这样说,倒让我有些愧疚了。”
她似乎有些害羞,低头抿着唇笑了笑“虽然天心草不能给你但我之前在山洞里寻了个宝贝,名唤金玉炉,不知师兄可曾听过”
金玉炉
邹武摇头。
“洞里的人面蝎告诉我,此鼎阴阳调和、巅峰造极,乃上古仙人所做,能够将珍品及以下的灵植复制成双。虽然天心草无法复制,但如果师兄有其它珍惜灵植,大可前来找我。”
宁宁说得滴水不漏,邹武却并不相信“天下竟有此等好事”
“金玉炉复制灵植需要时间,若是珍品,大概需要一到两个时辰;但若是随处可见的花花草草”
她说话间从包袱里拿出个巴掌大的金色小鼎,弯身一采,把一朵朝阳花放入炉中,低低念了声诀。
邹武满眼好奇,连大气都不敢喘,没过多久便看见宁宁伸手入炉,竟当真拿出了两朵朝阳花。
邹武大惊“这”
“我要是欺瞒师兄,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报酬没有不说,还要自己倒贴灵植,岂不是很不划算。”
宁宁把炉子紧紧抱在怀里,避开了邹武妄图触碰它的手“提前告诉邹师兄,不要打它的主意。金玉炉有独特的催动口诀,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邹武虽然贪心,却也不是个傻子。要是直接把珍惜灵植给她,这人拿着宝贝一声不吭就溜掉,他连哭都没地方去。
眼前的场景只能打消他心里一半的疑虑,思索片刻后,从口袋里掏出几株灼火葵“我的东西都在营地,身上只有这个。”
灵植分为凡阶,地阶,天阶,珍阶,圣阶。天心草属于举世罕见的圣阶,灼火葵则是天阶,属于不上不下的品相,正好用来做测试。
“天阶炼制时间长,师兄还请稍安勿躁。”
宁宁将它一手接过“我还要照顾身边这两位朋友,你不如一个时辰后再来这里找我,如何”
这是很明显的逐客令,邹武虽然半信半疑,但就算遭了骗,丢掉几颗天阶灵植也不算太亏。
如果这事儿是真的
那他就赚大了。
“我知道这是投资骗局”
眼看青年的气息消失得无影无踪,贺知洲终于没忍住笑出声“就是那个先用蝇头小利骗他上钩,然后等他深信不疑加大投资,再连人带钱一起消失,对不对”
“你们不是被邹武算计,抢了份珍阶灵植吗”
宁宁把灼火葵拿在手里,轻轻旋了个圈“等他亲手把珍阶灵植送上来,我们就跟他说拜拜。”
贺知洲挠挠脑袋,似乎发了一阵疯,终于有点正常起来“但你刚刚怎么变出的另一份朝阳花之后他送来的灵植,你又怎么确保一定能在小重山里找到”
“那朵花本来就在炉子里,我觉得好看,就随手装进去了。至于邹武的灵植,他把大部分物件都放在营地,那身上带着的,肯定就是不久前在附近采到的东西难道我们还愁找不到”
她很耐心地解释“还有这炉子。咱们不是要在秘境里待两天两夜吗我专门带它来煮吃的。”
“我也有个问题”
许曳哭完了,还是有点晕乎乎的“要是他一直不给珍阶灵植,不停用天阶的来这儿占便宜,那该怎么办”
“唔。”
宁宁笑着点了点脑袋“让他主动把珍阶送上来的办法,这儿可是有很多哦。”
宁宁怎么也没想到,会在灼火葵盛开的斜坡上见到一张熟悉面孔。
灼火葵形如太阳花,有个非常独特的特性。
若是周围一片漆黑没有光线,花瓣就会逐渐退化成白色,等见了光,通体才会变为火焰般浓郁的红。
这种灵植不算罕见,加之颜色十分显眼,她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灼火葵花丛。
正午的阳光如流火阵阵,灼火葵鲜艳的花瓣像是染了血,绮丽得不似凡间景色,宁宁正摘下其中一朵
却在散发着浅浅幽香的花丛里,闻到一股血腥味。
小姑娘微微一怔,寻着气息往前。
在大片灿烂如夕阳的嫣红里,躺了个身着红衣的少年。
他似乎受过袭击,苍白如纸的脸上眉头紧锁,狭长漂亮的眼睛紧紧闭阖,看不出有任何苏醒的迹象。
一袭红衣淹没在花丛中,手臂与胸口都有被利齿啃咬的痕迹,露出内里莹白如玉的肌肤与斑斑血迹。
只是那张绝色的脸,倒是比花更诱人。
正是霓光岛的容辞。
“容辞”
宁宁小心翼翼朝他靠近一步,少年周身的幽香与血气凝结在一起,莫名生出几分糜烂的美感。
见对方没有反应,她放轻动作,慢慢在容辞身边蹲下,伸手试探他的鼻息。
手指堪堪放在他秀气挺拔的鼻下,忽然有阵微风拂过。
火焰般的花朵随风摇曳,带来一阵迷梦般浓郁的花香,宁宁被风迷了眼,微微眯起眼睛,见到一片飘落在她眼前的花瓣。
花瓣无声飘过,再抬眼看他时,便赫然对着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
容辞不愧是媚修年轻一辈中的天才,不但生了张媚色天成的脸,看人时的神色也十足勾人。
他的眼睛在五官中最为漂亮,上扬的弧度里总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与媚意,眸子里仿佛含了水色,在阳光下荡漾出潋滟波光。
宁宁被他不加掩饰的眼神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把视线挪到容辞身体的伤口上“你的伤好像很严重。”
“遇见只魔熊,打了一架,不碍事。”
容辞毫不在意地勾起嘴角,似乎打算强行撑起身子。然而刚站起一半,便被骤然迸裂的伤口疼得脸色一白,低低吸了口冷气。
至于身体则不受控制地向前倾,落在宁宁怀里。
不对,不是“不受控制”。
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的。
“看来我走不了了。”
容辞居然还在笑,声线懒散,像颗等待着被人剥开的糖,呼吸落在她脖子上“宁宁姑娘一介正道修士,一定不会放任我不管吧”
温热的呼吸带着香气,像毛茸茸的小爪子在挠,一只柔软的手慢慢攀上她脊椎。
宁宁从没跟同龄男生有过这么亲密的接触,当场被吓得屏住呼吸,耳根滚烫。
“我住的山洞里放了药,你、你把手放下,我就带你走。”
她的声音小了好几拍“就算是受了伤,也不能这、这样。”
顿了顿,又毫无底气地补充一句“男女授受不亲。”
耳边传来容辞毫不掩饰的笑。
心里的小人则在疯狂呐喊,救命,这是什么妖女和正道大侠之间才会有的烂俗台词
总而言之,她就这样把容辞带进了和贺知洲、许曳一起暂住的山洞。
毒蘑菇要是得不到解药,症状可能会持续好几天。贺知洲那尊大佛还没缓过来,见了容辞后惊讶地瞪大眼睛“哇,宁宁,你怎么捡回来一朵比你还大的灼火葵”
许曳稍微清醒了一些,本来正在哄他的右手臂女儿睡觉,见到容辞后立刻皱眉“霓光岛的人怎么来了”
霓光岛和浩然门一样,名声都不算太好。
“容辞受了伤没地方去,我带他先来这里避一避。”
宁宁似乎完全没这方面的顾忌,把少年安置在山洞角落,从一旁的包里拿出伤药递给他。
“他还没地方去他可是霓光岛进来最受宠的弟子”
许曳冷哼一声“你如今得了天心草,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暗中觊觎,这种来历不清的家伙没必要带回来还嫌死得不够快”
“天心草”
容辞笑得张扬,艷丽至极的眉眼里满是嘲弄与冷意,他笑时大概扯动了身上伤口,蹙眉咬了咬牙“怎么,难道在万剑宗眼里,我霓光岛就必定会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一时间剑拔弩张,没有人出声。
最后打破沉寂的,居然是另一道似曾相识的男音“这我来的是不是不是时候”
许曳怒气冲冲地回头,看见满脸尬笑的邹武。
“我来取灼火葵。”
他把洞穴里大致打量一番,轻咳一声“不知宁宁师妹的金玉炉”
“没问题了。”
宁宁努力笑笑,拿起一旁巴掌大的小炉子,在一瞬迟疑后,领着邹武走出洞穴。
没有人注意到,男人黝黑的瞳孔中闪过一丝得意洋洋的笑。
他不是傻子,为了探明那炉子的是真是假,早就在灼火葵花丛附近埋伏好。果不其然,在不久后便见到了前来采花的宁宁。
那小姑娘涉世未深,还真以为这种伎俩能骗到他。想来她是放长线钓大鱼,等他自愿献上高品阶的灵植,再连人带宝物一起消失。
那他就偏偏不干,一直递给她天阶的小玩意儿,享受天阶灵植无限翻倍的快乐。
小丫头,就这还想跟他斗
再次拿到一堆天阶货色,宁宁的神色果然黯了黯,但还是承诺不久后能双倍还给他。
两人很快就道了别,邹武正欲离去,却猝不及防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猛然回头,竟是在洞穴里与宁宁起了冲突的许曳。
“许师弟。”
邹武端详一番他阴沉的脸色,猜不透这人忽然追上来的用意“有事吗”
许曳冷冷一笑,居高临下地看他“你还不懂他们是在骗你。”
对了,那伙人都以为他是个上当受骗的大傻子。
邹武眉头一挑,用传音问他“所以呢”
眼前的少年见他神色如常,终于露出一丝慌乱的神色“你你难道早就知道了”
“这还不容易。”
他得意洋洋地嗤笑道“倒是你,忽然把这件事告诉我,估计是想从我这儿得些什么好处吧”
“不愧是浩然门的师兄。”
许曳浑身放松了一点,下意识握紧拳“我想跟你合作,一起把天心草弄到手。”
邹武有些惊讶“天心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