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果不是天罚,为什么阿雄他再也起不来了呢”一个老者不信道。
“是啊,阿雄他都流血了。”另一个靠得近的妇人也道。
“这就是天罚。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只听到天神降下雷劈,阿雄他就倒下了,而且也没气了。”
人群吵吵嚷嚷纷纷反驳子狐的话。甚至有人开始臆想,说自己刚才看到了天上涌动的乌云,里面若隐若现,分明就是神灵派来的青龙。
一个传染一个,大家都坚信自己看到了神灵。反正解释不清的都是神灵干得就是了。
“愚昧。”子狐恨恨道。他目光凌厉地看向城楼上面那个衣着华贵的少女。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衣食无忧,而他却要历经生死才能活下来。他只是想保护阿姊,只是想要一份平静安稳的生活。
“钜子,这个人也要来一枪吗”推车人举起火绳枪,有点欲欲跃试。万人之中,无需靠近就轻松取得首级。这是什么神兵利器啊真想再试一次。他舔一下嘴唇,露出嗜血的。
“你又忘了。”耳边传来淡淡地责备。他浑身一凛,放下火绳枪。
雯萝好奇地左右看看他们两人。总觉得墨染流和推车人之间的互动很耐人寻味。又不像主仆,又不像上下级。
子狐因为被枪口对准而绷紧的肌肉,随着对方放下去枪,稍稍放松了一些。不管是不是天罚,那个奇怪的长棒,终归是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东西。
要带着流民,想办法给毛国找点麻烦。想起那位贵人的话,他咬咬牙,尽管心中害怕,还是丝毫不退缩。“大家都忘了吗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我们要穿过毛去秦地过最好的生活。只有穿过毛,大家才有饭吃。”他大声喊道。
雯萝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流民,突然有了一个想法。
她要招募流民,让他们留下来安家落户,成为毛国的子民。
只要鼓励流民屯边,就可以促进农耕地的大幅度扩展。毕竟因为毛国人少,大部分荒地都未开垦。再把一部分流民转为军籍,又可以解决流民的饥饿和流离失所,还可以解决毛国一直没有正规军队的问题。
“我要跟这个人
对话。”她指着子狐道。
“跟这种贱民有什么话好说”苏棠不以为然,“那个人一看就是蛊惑流民的元凶。看起来颇为见多识广,以他这个年纪,肯定曾经家中境况不错。说不定还识字。就不知道是带着怎样的目的来了。”
“所以我才要听一听。”雯萝道。
“翁主是想招揽流民,把他们扩充进毛国”墨染流问。
“对。”还是钜子知人心意,一点就通。她高兴地想。
苏棠皱起眉头,沉吟一下,“这样也不是不可以。”他望着城下一脸惶恐的流民,“看起来,好像是青壮年比较多啊。”
“是啊。”雯萝有些悯恤地望着那些,瑟瑟发抖躲在母亲背后的幼童、嗷嗷待哺的婴儿、以及坐在地上抹眼泪的老人。
还有一点没说,就是她实在无法对着这些手无寸铁的人下手。
“如何让他来我们只要一开城门,那些流民就会一拥而上。”苏棠皱着眉。
“可以用木鸟给他送信,再用大筐把他从城墙下钓上来。”墨染流微微勾唇。
木鸟她立刻想起那个青年刚刚喊得那句。
“去取木鸟和纸笔。”墨染流吩咐道,身后立刻有名弟子应了一声,转身跑下城楼。
大概过了半柱香的功夫,木鸟就取来了。差不多像一只大雁一般大,虽是木头雕成,却惟妙惟肖,就像真的鸟。
墨染流在一个裁成巴掌大的纸上写了一行字,折成豆腐块放入木鸟喙中。望了一眼青年的距离,似乎在估算什么。然后双手在鸟腹下拧了什么东西,轻轻帮助木鸟扇动了两下翅膀,往空中一扔,沉声道,“去吧。”
木鸟就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像真的鸟儿一样,朝青年飞了过去。
“你你,”苏棠大惊,先是可以引来天罚的棍子,再是这个可以飞的木鸟,“你该不会真的通神了吧”
绉泽一脸敬佩,不愧是救过他性命的钜子,简直无所不能。
“刚刚那个是木头做的鸟吗”雯萝还有些发怔,看起来非常沉的模样,那怎么能飞起来就是放到现代,也需要一个动力装置,才能带动那么沉的东西上天啊。
城下的流民有点惊讶,为什么城楼突然放出一只鸟儿,而且那只鸟儿就
像通人性似得,丝毫不乱飞一点,直直地往子狐身上落去。
子狐也是同样的神情,直到他看清了那是一只什么样的鸟儿。他的眼睛越睁越大,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他伸出手,接住了那只木鸟。
这时,周围的人也看清了,这竟然是只木头雕成的鸟儿。大家纷纷惊讶至极地喊道,“天神,天神真的来了。他派出一只木鸟。如果不是天神,木鸟怎么能飞上天呢”
这个时代的百姓们非常愚昧,对神灵的事情深信不疑,纷纷跪下来乱拜。
就不该来毛地。就不该听那几个人的。
好啦,现在天神不高兴了,都排除神使来给他们警告了。如果不退回去,下场定如阿雄一样。
流民们一边颤抖着一边想。
子狐颤颤巍巍地捧着木鸟。他只听说过墨家钜子能做出一种会飞的木鸟。但是从未亲眼见过,以为只是传说。这一见,简直觉得非同小可。他轻轻转动着木鸟,不明白为什么会将这样一个稀世珍宝送到他身边
看到鸟喙里衔着一个白色奇怪小东西。他取了下来。纸块被风吹动掀开,露出里面的字迹。他心中微微一动,沿着折痕把纸块打开。接着目光猛然一震,下意识紧紧咬住干渴爆裂的嘴唇,直到一丝血腥味传到舌苔,他的眼睛才恢复清明。
思忖了一下后,他径直走到城门下,抬头就见高高的城楼上面放下一个运砖的大筐。
“各位,我去去就回来。”他对身旁傻站着的流民道。
接着钻进大筐,轻轻拽一拽绳子。只见大筐晃晃荡荡向上移去。他垂下目光,流民们纷纷张大嘴巴,愣愣地看着他越来越高。
子狐爬出大筐,首先看到的就是雯萝。
他曾听闻毛国君主是个女子。见到对方清丽又高贵,就像天上的神女,穿着罗衣,围着狐裘,一双丹凤眼细细地打量他。他突然生出一丝自惭形秽来,将木鸟和纸归还后,就垂下眼不敢再看。
“你是楚国人吗”雯萝问。
“是。”子狐仍垂着眼。
“你为何来毛国。看起来你不像没饭吃的样子啊”她继续问道,瞧那白净的脖子,流民的脖子可不是这个色。那都是一层层的污垢染成的褐色。
子狐沉默
不语。
“你不说,对你自己的处境可一点帮助都没有啊。”她继续循循道。
“说了你也帮不了我。”子狐低声道。
雯萝笑盈盈道,“谁说我要帮你了我就是想知道是谁派你来的,目的为何”
子狐抬起眼,目露自嘲。
是啊,他以为自己是什么重要的人凭什么就觉得自己会被人重视凭什么就认定一国之君会主动帮助他
“你可是息国君的后人”墨染流突然问道。
子狐愣了一下,眼中出现复杂的目光。
对啊,他都忘了,这位可是楚国的前太子。息国被楚国所灭,而楚国不费一兵一卒就让息国灭亡。据说一半都是这位太子的杰作。
“是又如何”他忍不住出声呛道,尽管他心里清楚,息国自内而外的腐烂,就算没有人算计,也迟早会被灭国。他只是息国君一个不受宠爱的儿子。他只想救他的阿姊,别的他什么都不想管。
“虽然息国被灭,但是楚国有待息国的贵族,你不应该以这幅面貌来毛国啊可是有人拿捏住你的什么把柄”墨染流又问。
子狐突然涌出一丝希望,也许,也许他可以帮他。
“是夏觞,他扣下我的阿姊。”提起这个,他鼻翼喘着粗气,心里一阵愤怒,“我阿父虽然被楚君优待,但是他年纪大了,早与前年就去了。剩下的兄弟姊妹瓜分了家财。我和阿姊被赶出来。上个月,阿姊拿束卷换米粮,被夏觞的儿子瞧中了,掳回家中。”
“我几次上门都被打回来。直到那日,夏觞对我说,楚国边境出现一小支流民,几千人。只要我混进去,指引他们到毛国,给毛国找些麻烦。他就放我阿姊回家。”
“那夏觞不就是前段时期来毛国的使者吗”雯萝印象深刻,因为其他三国的使者都回国了,只有他闯女厕所被人一顿好揍,扭送官府。差点遭受鞭刑。所以,这是回去以后报复毛国吗果然任何都是有原因的。
“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就你一人就能将几千流民变为万人”她有些不信。
“除了我,还有一个叫阿雄的人。他是夏觞的亲信,已经被,”子狐顿了一下,“被天罚”
人才啊,组织能力相当不错啊
。雯萝眼睛一亮。“你去跟下面的人说,如果有愿意留在毛国的,明年开春,我会授以他们田亩。但是,如有不务耕种,专事末作者,就会沦为游民,去除毛国户籍。”她停了一下,“青壮男子还可入军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