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泰华作为茂禾日化的董事长,在股份被拍卖转移的时候就接到了通知。看到通知的时候,何泰华的心都凉了。
“不,不用慌。”何泰华不住地安慰着自己,“就算她是第二大股东又怎么样?她没有管理权,我手里还有55的股份,我才是茂禾日化的主人!”
可这么安慰着,他心里还是没底。
何音那个臭丫头,这时候一定得意死了吧?她什么时候来他面前耀武扬威?到时候,他又该怎么应对?
何泰华不住地脑补着,忐忑地等着,内心已经构思了几百个对策。可等了一天,何音也没有出现。
谁有空理他?当他是哪根葱?
何音忙着呢。
股权何音是买下了,但股权转移又不是买下就算了,还有一大堆手续等着办。就算跑手续的事都交给秦臻了,何音还有事情要处理。
“程学长,早呀。”何音懒洋洋地走下楼来。
这是暑假的第一天,她穿着吊带裙,用大抓夹子随便将头发夹在脑后,脚上穿着趿着拖鞋,懒散得跟其他高中生没区别。
谁能想到,她刚才砸了5000万,把茂禾日化20的股份买下了,现在是上市公司的第二大股东。
她打了个呵欠,问:“今天吃什么?”
程楚希过去十八年的岁月里,不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自己照顾自己的生活起居,就是寄人篱下,需要乖巧做人。他总是小心而懂事,不愿意白受他人的恩惠。在寿康巷11号住下之后,他发现自己还能碰锅碗瓢盆,就自觉地负责起一日三餐来。
听到何音的话,程楚希将白粥跟小菜端到餐桌上,应着:“夏天早上吃点粥,散散暑气。”
“好香哎。”何音马上拿了碗筷,在餐桌边坐下,开始盛粥。
程楚希习惯性地擦擦手,看到她拿了两套碗筷,知道这是要他一起吃的意思。可他一个鬼,哪里需要吃东西?
不,不是吃早饭,是是有话要在饭桌上谈。
程楚希在餐桌旁坐下。“学妹,你有事,就直接说吧,没关系的。”
何音喝粥的动作一顿,心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以前她出去打/黑/工,经常会有老板对着她叹息,说太懂事的孩子招人心疼。何音以前不明白怎么回事,现在终于体会到了。
“程学长。”何音搅动着白粥,说:“昨天下午汪警官打电话来说,案子结了,你的遗体,可以火化,入土为安了。”
程楚希第一反应就是:“我拿了三年奖学金,火化的钱是够的,至于骨灰……”
他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眼下的情形太荒谬了,他居然跟人讨论自己的身后事,说着怎么处理他的骨灰。
“不,学长,我不是问你要钱的意思,钱我现在不缺。我是想说……”何音纠结来纠结去,不由得想,这情形要是换做秦臻会怎么处理?
那个人冷情冷心,就算心里再难过,肯定也会直接说出来。别人的事,应该给当事人选择,她在这里迟疑,除了给人制造担忧情绪,还有什么用?
何音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眼,便已冷静下来:“学长,我需要跟你商量三件事。”
程楚希坐在椅子上,微微点头,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觉捏紧了。
“第一件,你的身后事。”
“汪警官通知我,已经可以为你处理身后事了。你可以选择交给警方处理,或者伪造个授权签名,反正签字是真的,你的意愿也是真的,交给我处理。警方处理,会将你的骨灰送回原籍。交给我处理,我会在s市给你找块墓地。费用你不必担心,你勇敢地揭发了案子,做掉了张董事,我接手了他的股份,算是间接得利,是我应该报答你。”
程楚希听着,并没有马上回答,只问道:“还有两件事呢?”
“第二件事。”何音捏着勺子的手紧了紧,但尽量保持语气平常。“按理说,你自杀后魂魄应该归入地府,进行投胎事宜。但你逗留在人间,失去了投胎的机会。现在你也有两个选择,一,跟我签订契约。我的能力可以保证你在人间有另一个身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就像你这几天看到的,秦十三他们一样,整条鬼街的居民都是跟我外公签订了契约的鬼。”
程楚希从未想过这种事,登时惊呆了:“整条街都是?”
“对,每一个,连昨晚在门口给我送棕榈叶的小孩子都是。”何音解释着,“一旦签订契约,就表示我们受契约限制。我必须履行监护职责,而你们,必须在人间积德行善,直到将身上的怨气和鬼气冲刷掉,才能再次进入投胎。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跟我签约,那么就放任天地间,跟其他的鬼一样……”
“不!”程楚希本能地拒绝了。
他知道那是绝对的自由,也是绝对的抛弃。因为鬼没有形体,也没有人能看到,不需要吃喝睡觉。所以,可以穿越人类社会的喧嚣。但他不想这样,他想继续像个人一样生活着,可以做饭,可以跟人说话沟通。
“我的身后事交给你,我选择跟你签订契约。学妹……不,何小姐,今后我一定安分守己,绝对不害人,不做坏事,不给你添麻烦。我也会自己挣钱,给你付房租……”
“谢谢你的信任,这就是我要跟你商量的第三件事了。”何音总算松了口气,脸上出现淡淡的笑容:“我以后搞事业,需要很多人手,既然我管着的鬼需要工作,不如先放你们去就业。程学长,你愿意跟在阿臻身边,跟他学习经商吗?挣了钱你也不用给我交房租,只要拿去做慈善就行了,能帮你早点进入轮回。”
程楚希一直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这一生已经完了,并且长时间在寿康巷逗留,叫他隐约感觉到,自己恐怕也不能投胎了。他觉得自己会魂飞魄散,所以将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珍惜地度过。
万万没想到,他还有继续人生的机会。
他的理想,他学过的一切,都不会是白费,没有被彻底毁掉吗?
泪意一瞬间涌上眼眶,只有不存在的眼泪提醒着他,身为厉鬼的事实。程楚希语音哽咽:“何音,谢谢你。”
“不用谢,我也是有自己目的的,不用把我想得太高尚。你们可是最好的劳动力啊,我只是个残酷的资本家。”何音心情轻松地喝着粥。“行,既然你都答应了,后续怎么办,我问问汪警官。”
她也不管茂禾日化股份,只是专心处理程楚希的事,拿着程楚希签字的授权书,去了警局。
汪洋看着那授权书,望着眼前的少女,一阵无语:“……”
他很想问,这授权书哪来的,但问了,又怕自己接受不了。
世上有鬼这种事,实在叫人难以接受。
等何音拿着文书去殡仪馆,连办事的工作人员都吐槽:“怎么又是你?你说一个姑娘家,这叫什么事!”
这才不到三个月,小姑娘三次出入殡仪馆了,一次送汪女士,一次据说是调查什么霍雯雯,她没接待。现在才多久,又来一次,还更离谱了,直接给人主持后事了。
办事的是个胖乎乎的中年大妈,不住地心疼:“小姑娘,你听大妈劝,以后别做这种好心人,不然谁敢娶你?”
何音好笑:“大妈,您赶紧办好手续吧,我才十八,急着嫁人干什么?十二年后再说。再说了,我也不是来殡仪馆闲逛的嘛!”
除了给程楚希安顿后事,她还有别的事。
例如……何音一如上次,在等着领骨灰盒时,将身上的坤卦之力若有似无地放出一点。
程楚希的后事办得无声无息,迅捷不费事,当天傍晚何音回到家,还叫程楚希庆祝。
“死生是大事,肉/体入土为安,魂魄化鬼新生,值得庆祝。学长,开可乐!要冰的!”
程楚希被她闹得哭笑不得,这感觉实在太怪异了,跟一个刚安葬了他的女孩,庆祝重生。
最后还是秦臻把她按下了:“别找机会就喝冰可乐!去,院子里的月季开了,吃了晚饭剪了去。”
何音给他气得,晚上剪花枝的声音咔嚓咔嚓的,仿佛剪的是某人的脑袋。
程楚希看着不忍,小声说:“先生,一点冰可乐而已,夏天了……”
“不行。”秦臻语气坚决,“她从前日子不好过,吃东西饥一顿饱一顿,还总吃冷硬的东西,肠胃太差了。现在生活好了就暴饮生冷食品,回头肠胃弄坏了,还不得她自己吃苦。”
这样吗……程楚希微愣,然后莫名地,他看向门口。
一种异常不对劲的感觉,向他袭来。就像是走在路上感觉有人靠近似的,他不知道是什么,但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来了。
阴冷异常。
程楚希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他不由得站起来叫道:“何音!回来!”
何音恍若未闻。
刚搬进来她就买了几棵多季开的爬藤月季,现在种了快两个月,花长得很好,第一波花已经开了,她得把花剪下。让花好好养一养,下一波才开得好。
咔嚓一下剪了朵玛格丽特王妃,何音没好气地说:“来都来了,这么遮遮掩掩的干什么?我家门口的大槐树都快摇断腰了。”
大槐树?程楚希不由得看向院门口的两棵大槐树,同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做了跟他做了一样的动作。
那大槐树,无风自动,树叶沙沙作响,跟他来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
“槐树通鬼,就当是门铃。”秦臻解释,头也不抬,继续弄着各项文书。
股权转移的种种手续,繁琐无比。还有相关资料,他全都得看。
程楚希闻言又是一愣——鬼?
四周的灯光忽然黯淡了一下,门口像是忽然出现一片乌云,乌云散去,一群人突然出现。
不,应该说,是一群鬼。
这群鬼年龄都不算老,年纪最大的也还没有到五十岁,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二十出头。可数量,却黑压压一片,竟有近百个。
怎么来这么多?程楚希紧张。
何音却神色如常,专注打理着她的花:“谁是齐爷爷?”
站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个中年男性老鬼上前一步,恭敬地叫道:“何小姐,你好,我是齐正。”
“挺有心机啊,难怪是这群鬼的头头。”何音剪完玛格丽特王妃,又去剪威基伍德,总之就是不看那群鬼一眼。“霍雯雯的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你们才过来。呵呵,既然看不起我,又何必上门?”
“不不,何小姐误会了。”齐正赶紧解释,“我们不是看不起您,只是不能像雯雯那样轻易进入轮回,所以不敢打扰你。现在仔细打听过了,急忙来求何小姐收留了。”
“对对。”后边的鬼也跟着附和,“我们仔细打听过了,才知道寿康巷的鬼过的日子这么好,能像人一样生活,积够功德了,还能投胎转世,我们羡慕极了,一直想跟他们一样。可是……我们什么都没有,没有门路,要不是今天您留下坤卦的力量,我们还不敢来这一趟呢!”
何音轻轻地笑了一声,不冷不淡,叫道:“十三叔。”
身影一晃,秦十三瞬间出现在她身边,手里捧着一个文件夹,恭敬地说:“何小姐,您要的资料都已经准备好了。他们每个人的生前履历,都在这里,请查阅。”
齐正等一群鬼不由得大惊失色,结结巴巴地叫起来:“何、何小姐……”
何音不理他们,只对秦十三说:“读几个来听听。”
秦十三会意,将文件夹打开,开始宣读:“齐正,生于x年x日,死于x年x月,年龄45岁,生前职业,销售经理。死因:因为抢翻车的水果追到马路上,遭遇车祸。不得入轮回原因:生前贪小便宜,经常……”
“何小姐!”齐正急忙叫住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当了几年鬼,还会被臊得面红耳赤,恨不得地上有道缝能钻进去。
“我……我活着的时候确实不是个东西,大错没犯,损阴德的事做了不少。我知道错了,大家呆了几年,也知根知底了,您……您给我留点面子吧!”
都做了鬼,还想要面子。何音心里吐槽着,给了秦十三一个眼色,继续弄着她的花,语气依旧淡淡的:“留也行,不过呢,我也希望你们心里有个数。你们干过什么事,我心里一清二楚,你们现在是有选择的。”
“选择在我这里服刑,积累功德,还是选择继续呆在殡仪馆当孤魂野鬼,都可以。但我提醒,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她回过身,剪影在朦胧的夜色里显得异常森冷,像裁判善恶的女神。
“选了之后,没有后悔的余地。同样的,我不会给第二次机会。”
她的声音落下,秦臻便随手打了个响指。
一道黑烟卷着客厅桌上的木盒子飞向门口,落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盒子打开,里边一张张都是朱砂写的字据。
何音的声音充满了无所谓,一副爱来不来,不来拉倒的态度。“想清楚了,就去签约,拿了‘合同’,就回去等消息吧,会给你们安排事的。不想签约的,现在就走,以后别在我面前出现,我没那个闲工夫收了你们。但撞在我手里,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本小姐不是吃素的。”
对这些游魂,就不需要说得太清楚了。一来何音没这个耐心,二来,这些游魂从霍雯雯出现开始就注意到她了,却等了一个多月才上门来,早就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哪还用她多说?
游魂中仿佛起了一阵涟漪,一番迟疑不决后,齐正率先上前,拿起朱砂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最后,将拇指按在纸张角落。
白纸上的朱砂瞬间像是活过来一样,丝丝缕缕的红雾浮起,他的拇指下聚集。五秒之后,齐正收回手指,纸张上已经有了一个红色的手指印。
红雾缭绕在指印四周,瞬间将纸张点燃了。火焰之中,纸张化作红色透明状,出现重影。一道飞向盒子的另一边,一道没入齐正的眉心。
程楚希在旁边看得一愣一愣的,这是什么?
“这就是‘契约’。”秦臻的声音清冷,却能叫全场的游魂听得清清楚楚。“用自己的命魂向坤卦主人效忠,表示自己愿意积德行善,换取功德,以求得重入轮回。如果作奸犯科,不需要多大的事,在街上无缘无故恶作剧推个孩子摔跤,就会被坤卦判定作恶,毁去命魂,魂飞魄散。”
“这……”这么严重?一点恶行都不能做?
当场便有游魂打了退堂鼓,无声地退出了院子。
但更多的游魂,却无法抵抗能像常人一样生活、能重新投胎做人的诱/惑。
游魂有什么好?一直留在殡仪馆里,每天无所事事,没有悲欢喜乐,死了比活着还难受。
“何小姐,我愿意签订契约。”
“我也愿意。”
游魂们纷纷“签约”,不一会儿,盒子里已经飘了一层透明的血色契约。
到这时候,秦臻才站起来,走到石桌面前。
鬼是一种本能生物,感觉非常敏锐,他一靠近,所有鬼都感觉到了他身上强大的怨气与法力,吓得全部后退,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秦臻苍白的手指翻着半透明的契约,点了个名字:“罗永鑫?”
一个外表二十出头、长得平头正脑的鬼站出来:“有!”
秦臻:“会开车,有驾照?”
“是,我做过大老板的司机。”罗永鑫回答着,满心羞愧。
豪门里很多大老板都养了保镖,他曾经就是其中的一员,负责开车、打架、吓唬人,最后在老大跟人干架的时候被推出去当盾牌,被捅死了。现在回头看,就恨自己年轻不懂事,混什么帮派,好好生活不好吗?
“何小姐缺个司机,你留下。”秦臻指了指屋檐下,让罗永鑫站过去,又点明:“冯玉香?”
胖墩墩的中年妇女站出来:“哎。”
“生前做家政的?”
冯玉香绞着手回答:“是,我会做饭,做家务。”
她应着的时候,忍不住想抹眼泪。
她年轻的时候做了件坏事,导致子孙不孝,死后遗体一直不能下葬,现在又成了孤魂野鬼。明明儿子孙子都在,却没有香火祭奠,她是真的怕了。
秦臻又是一挥手:“何小姐缺个保姆,你留下。”
其他鬼闻言,又是期待又是害怕秦臻,不敢作声,只能眼巴巴地看着秦臻,希望他再把自己挑走,留在寿康巷生活。
可秦臻挑了两个鬼之后,便放下了契约,说:“剩下的回去等通知。”
齐正等鬼魂都不觉失落,却不敢反抗,只好离开。
等人走远了,秦臻又指指旁边的房子:“13号的房子已经租下来当员工宿舍,你们先去休息吧。明天给你们办好身份了,就来上班。”
冯玉香跟罗永鑫大气也不敢吱一下,老老实实去13号入住了。
一顿安排,妥妥当当,程楚希在旁边看得不觉心生佩服:“先生,你太厉害了!我以后要多向你学习,等下我把今天的事写成总结!”
秦臻的神色依旧淡淡的:“嗯,写好了拿给我看。还有,把契约签了。”
程楚希满心都是总结跟学习,三两下把契约签了,回自己房间打字去了。
一时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月季盛放的香味随着夜风传来。
何音将最后一朵月季剪下,拎着花篮到了石桌边,五指一抓,将所有的契约都吸进手心里。然后,抬眼,歪着头看秦臻。
秦臻不觉别开眼。
何音噗的一声笑了:“不是很忙吗?不回去看资料?谁跟我说,过几天要亮相?”
“咳。”秦臻遮掩地干咳了一下,转身要走。“对。”
“等等。”
刚一转身,又被叫住了。
秦臻回身,便看到她俯身过来,将一朵金黄色的月季插在他西装的手巾袋上。
“今天秦先生表现得棒死了,以花奖励。”
秦臻看着那盛放的月季,心中不觉软乎乎、美滋滋的,他硬是绷着,才没有露出得偿所愿的笑来。“不生气了?”
“冰可乐而已,我还没有这么小气,再说了,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担心我肠胃。”何音宽容懂事地解释了一堆,最后哼了一下。“不过一点也不给喝,也太过分了!秦先生,以后别给我抓到你喜欢吃什么,我超级小心眼,找到机会就报复你!”
“行,随便报。”秦臻失笑,帮她把花篮拎了回去,在她追上来时塞了一个文件夹过去。
“喏,看完这份文件,就能喝一听冰可乐。”
“到底你是老板还是我啊!”何音表示抗议,先拿了冰可乐在手边,才开始看文件。
一打开,她的眉不觉一挑。
《华丰化妆品制造厂经营情况报告》
内容差不多的报告也同样出现在何泰华的书桌上,伴着报告的,还有满满一烟灰缸的烟头,和窗外逐渐亮起的天空。
以及,手机不断震动提醒的消息。
[a董事:老何,别犹豫了,卖了吧。]
[c副总:何总,现在不是讲面子的时候,趁着现在还有价格,再耽误下去,情况瞒不住,就卖不出去了!]
还有好几个董事,都是来劝他卖掉工厂的。
何泰华心累不已,不由得又点了一支烟。
华丰化妆品制造厂是茂禾日化最老的一个厂,里边有一整条完备的护肤品生产线。五十年前,华丰生产的护肤品一直是国内鼎鼎有名的牌子。只是他接手之后,市场变化太快,又出现了方方面面的问题,最后,茂禾日化改了策略,做洗发水、沐浴露等日化,不再做护肤品。
但不管怎么说,华丰厂都是茂禾日化的一块招牌。何泰华本来打算,这招牌就算是放在仓库里积灰,也不会动的。可现在……情况由不得人。
还是那个字,钱。
公司缺钱,已经缺到一分钱都没有的境地了。何泰华把能抵押的全部抵押出去,终于将公司的租金交上了,可还有员工的工资、下个季度公司生产的成本,还一分都没弄到。
他已经没有别的不动产能抵押了,除了卖掉华丰厂,再没有别的办法了。可卖工厂这种事,需要开股东大会,至少得一半以上的股东同意才行。
而茂禾日化的第二大股东,是何音。
一想到何音,何泰华就狠狠地吸了口烟。
从确认何音买下了张董的股权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周了。在这一周里,何音进行了一系列产权信息变更,正式确定了她茂禾日化的股东身份。但身份确定了,何音却始终没有出现在他面前。
她不出现,何泰华就想当做不知道这回事,继续经营着公司。可问题是现在,公司都出了这么大的问题,何音还不出现,难道她等着他这个当爸的去请她?
他拉不下这么面子!
何泰华三天前就收到各个高管的提议,要求召开股东大会,商量将华丰厂卖掉。但何泰华一直咬牙扛着,希望有别的办法。
但现在,事实证明,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如果何莹莹还在,他还能骗何莹莹跟秦家骗钱,可现在,何莹莹离家出走,跟秦霆琛住已经一个星期了。这一个星期以来,她别说是电话了,连微/信都不给他发一条,一副等着他上门认错的架势。
一个亲女儿要命,另一个养女也要命,都想让他跪下求饶!不想给他这个当爹的脸!
何泰华狠狠地吸了口烟,将烟屁/股掐灭在烟灰缸里,抬手拨了秘书的电话。
“通知股东们,明天上午十点,开股东大会。”
终于松口了!秘书心里大大地松了口气,但还有确认一下:“何总,是所有股东吗?包括……新上任那位,何音小姐?”
何泰华一听这个名字就烦:“对!”
然后愤怒地挂了电话。
可电话挂得掉,消息却堵不住,不到半个小时,召开股东大会的消息不仅传遍了茂禾日化上下,还被截图发到了豪门八卦群里。
[刺激啊,被赶出家门的亲女儿成了第二大股东,真想采访一下何泰华现在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欺负人吧?何音现在还是个高中生,就算法律承认她成年了,但是阅历摆在那里,她懂什么商业啊?肯定会被何泰华骗。]
[不,我觉得不会。你们不觉得,自从离开了何家,何音的运气跟能力都直线上升吗?我赌何音大获全胜。]
[何音还能怎么大获全胜?难道还要将茂禾日化抢过来?那至少要买36的股份,就算其他所有股东都愿意卖股份,何音手里最多就45。再说了,何音手上顶多5000万资金,要不是法院超低价拍卖,又没人竞争,她五千万还想买茂禾日化20的股份?]
[哎呀!不要专业分析,要玄学!何音一向是个玄学少女啊!吃瓜群众围观。]
[围观,希望明天有人发回现场报道。]
在豪门的瞩目下,股东大会当天到了,连门口都是记者。
镜头之中,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驶来,停在茂禾日化门口。吃瓜群众还没来得及感叹,堂堂何大小姐的座驾,竟然才是200多万的奔驰,便看到后座的门打开,走下一个西装笔挺的年轻男人。
镜头一落到男人脸上,微/信群里、茂禾日化上下,全都不由自主地喊出两个字:
卧槽!
秦少亲自出马?
等秦臻拿着公文包,恭敬地打开车门,一副助理做派,吃瓜群众们才反应过来。
这不像是少爷,到像是助理。不过,用一个长得跟秦少一模一样的助理,何大小姐不觉得受不起吗?
对此,何音用行动表示,她受得起。
她扶着秦臻的手下车,率先大步走进茂禾日化公司大厦,秦臻一路跟在身边,又是按电梯,又是小声地报告着什么,十足的助理做派。
视频发到手机里,何泰华看着,又一次体会到差点被气得心肌梗死的感觉。
这个何音,别的事不成,歪门邪道一套一套的!她从哪弄来一个长得跟秦少一模一样的男人?
“都别激动。”何泰华努力稳住局势,“这只是个照着秦少整容的助理而已,不是秦少,都别慌!”
不……话是这么说,看着那张脸,就想到秦少。想到秦少做小伏低的服侍这么个少女,他们就不由得对何音矮了气势啊!
何泰华知道其他高管怎么想的,因为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对着那张跟秦少一模一样的脸,他说话就没底气。
可心里没底是一回事,身上的气势不能输。
“哒、哒、哒……”门外脚步声响起,何泰华便清咳一声,坐直了,拿出总裁的威严来。
他的目光落在会议室大门上,便在同时,沉重的实木门被推开了,首先出现的便是那张跟秦箴一模一样的脸。何泰华心头一紧,身体不由得一动,下意识地想站起来迎接。
他刚把动作止住,便看到那个长的一模一样的“秦箴”侧身低头,一脸恭敬地抵着门,一副恭候的样子。
此时,何音才姗姗来迟地出现。
她衣着简单,因为年龄不大,所以没有穿正装,只穿了条长度到小腿的鱼尾裙,款式介于正式和休闲之间,因为垂在身后的发,显得格外优雅。
耳朵上,两颗水滴状的红宝石随着她的动作摇曳着,晃花了在场众人的眼。
那套,汪子珊送的,价值八千万的首饰。
对啊,她背后,可是有霍家跟汪家支持的。
一念闪过,几个小董事都站起来,准备迎接。
谁知何音到了门口,目光一抬,脚步却忽然停下了。
怎么了?在场的人都一愣。
“何小姐?”秦臻低声询问。
“秦助理,咱们走吧,这公司不欢迎咱们,会议爱开不开。”抛下一句话,何音转身就要走。
“哼!”何泰华看她的样子就来气,当下重重地哼了一声,呵斥道:“上不得台面!股东大会你以为是过家家吗?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给我过来坐下,准备开会!”
往常他摆出父亲的威严怒吼,何音一定会反唇相讥,顶回来。可这一次,何音只是回过身,淡淡地往会议室里一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何总,你拿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来对付我,怎么好意思先骂人?坐下开会,我坐哪?何总把位置让给我?”
何泰华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色又白又红,最后变成了铁青。
股东大会是正式场合,座位是非常讲究的,得按职权和股权大小来排。按照常理,何泰华是总裁,又手握55的股份,坐在主位没错。在他左手边是2号位,一般给第二大股东,右手边3号位,给第三股东或者总经理、副总。
但张董在的时候经常不来开会,再加上最近一段时间,茂禾日化开会时已经忘了有个第二股东,所以,没给留位置。
现在2号位上,坐着茂禾日化的副总!
一时场面尴尬无比。
何音这架势,摆明了态度:要我来开会可以,位置给我摆好,该给的待遇给足了。否则,再见了,本小姐回去睡觉。
可如果要给她腾位置,除何泰华外,所有人的位置都要往下顺移,也就相当于,所有人都承认她这个第二股东的地位。
要一个十八岁少女坐他们上首?
在场的高管们平均年龄45,谁能拉得下这个脸,主动向何音认低一头?
可不认,何音就要走,第二大股东临时不参加会议,这股东大会就开不成,厂子就卖不了,也就没钱救公司,等着破产。
何泰华在救公司和保存高官们颜面之间来回,最终只能向钱低头,指着2号位说:“你的位置在这,给我进来坐好。”
坐在2号位的副总被这一指,不啻于被当众打耳光,一时恨死了何泰华。但他硬是咬牙扛下了,抱起文件跟笔记本就往3号位走去。3号位的总监无奈,只能照着做,搬了东西去4号位。会议室里一时人员走动,闹出好大一顿动静。
最后,终于将2号位空了出来,何泰华也快被他的高官们用目光杀死了。
为了教训他的女儿,拉全公司高官的面子陪葬,好得很啊!
何泰华骑虎难下,有苦说不出,只能指着2号位说:“过来!”
何音还是没动,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双手抱臂。
“你还有什么花招!”何泰华暴跳如雷,“开个会拖拖拉拉的,像什么样?你真想气死我不成!”
“何总,你的态度很有问题啊。”何音冷静又淡漠,与他形成鲜明对比。“我现在很犹豫,不知道何总是准备继续撕毁合约,还想当我爹,还是遵照合约,当我们是陌生人。要是想当我爹,我说什么,你都会跳出来骂我想气死你,不孝女。那么,这会就开得就没意义了,我还不如走掉。”
位置都腾出来了,她还想走掉?那他亲手打的公司高管的脸,岂不是白费了?
何泰华气得几乎呕血,却只能浑身颤抖地深呼吸几下,努力保持平静,客客气气地抬手:“何董,请坐。”
何音这才满意地一点头,走到2号位,由秦臻拉开椅子,正式坐下。
“咳……咳。”坐在4号位的总监看看情况,胆战心惊地开了口。“今天,我们召开股东大会,是要商量并决定一件事。那就是,是否将华丰厂卖出,现在,由杜秘书来讲一下华丰厂的情况……”
杜秘书站起来,唠唠叨叨地说了一大堆,最后表示:“我的叙述完毕,现在,请各位表决,赞同卖厂的请举手。”
会议室里唰唰唰举起一片手臂。
唯有何音还坐在椅子上,手上玩着签字笔。
何泰华刚要催促,她便开口道:“秦助理,作为第二大股东,我有什么特权吗?”
何泰华瞬间感觉不好,差点撑住桌面站起来。但秦臻动作更快,他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每个人听见:
“按公司规定,手握20及以上股份的股东,有一票否决权。”
“唔,这么说来,我一票很重要啊。”何音一派天真地看向何泰华,问道:“何总,你说我是投赞成,还是反对呢?”
到了这一步,何泰华是一个字也不敢刺激她,哪怕心里已经快气死了,眼下也只能忍气吞声。“何董,卖了华丰厂,才有钱让公司继续运营下去。”
“噢,这样啊?”何音缓缓地笑了。“要我投赞成票也行,但是,我有个条件。”
“买下华丰厂的人,必须是我。”
谁?
话说出口,所有的与会人员,包括何泰华,都是一呆。
她要买下华丰厂?他们没听错吧?
“何小姐。”一个高官好心地提醒,“工厂不是玩具。”
“看来各位对我的提议还有异议,没事,还有时间,我去楼下喝个咖啡,等各位讨论出结果了,再来通知我。”何音温和一笑,模样像个乖巧听话的学生,然后站起来。
秦臻帮她移开椅子,恭敬地陪在身后。
片刻后,其他员工报道:“何音小姐真的去喝咖啡了!”
她还真的敢!
除了何泰华,茂禾日化的高管们都是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何音真的不安排理出牌。
会议室一时静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总监清咳一声。
“咳……那个,是否继续讨论?”
继续讨论?何泰华不由得看了与会的高管们一眼,在座的都是一起工作好几年,甚至有近十年的员工。彼此之间什么意思,一看就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