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妮莎好奇地问:“你为什么不进去,而在这里躺着呢?”
男人笑着回答:“你也躺在这里,就明白了。从这个角度,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
凡妮莎看了看自己的裙子,说:“算了,我的衣服就全脏了。”
她蹲下身子,将裙子小心翼翼的抱在手中。但是她只看到了斑驳的树枝和在地上投下的错杂交织的影。月光很硬朗。高大的树干一半隐匿在黑色的影子中,另外一半沐浴在微醺的暗黄色的光线中。
男人将自己的风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白色的T恤衫。他穿着风衣显得很瘦削,但脱下了外套,身材却也相当不错。他把风衣铺在地上。凡妮莎就不再推辞,躺在他的衣服上,试图发现他到底在看什么。他的衣服隐隐带着他身体的热度,很温暖。
她惊喜的叫道:“好美啊!”贴在地面上,从最低的角度往外看去,正好看到了远处山川中的一汪湖泊。星光撒在湖面上,那湖泊隐隐像是点缀在暗色山中的一颗钻石。柔和的月光,照出波光粼粼的投影。
夜空上亦有璀璨的星辰。头顶的星空和山下的湖泊相互照应,这样美丽的风景,像莫奈笔下美丽的图画。
凡妮莎爬起来,坐在他的衣服上,说:“你真是会享受。我们在里面被空气闷的潮湿,你在这里和自然亲密接触。”她的语气有一些可惜:“我竟然没有发现那山上有一面湖泊。好想去看看啊。”那池湖泊的角度比较特殊,只有趴在地上才能从树影的空隙中找到。而站起来的时候,它就被高大的树木遮的严严实实。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惊喜。
男人低下头点了一支烟,月光照在他的脸上,衬得他显得更加俊朗:“这位小姐,愿意赏光陪我一起去看看这面湖吗?”
凡妮莎犹豫一下:“看起来那个地方不是很近。爬山走过去,大概也需要一两个小时吧。等我们回来,那个宴会就结束了。”她小声的说:“我还在等着加缪呢。”
男人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话一样,他大笑着说:“加缪!唉,加缪!如果下次还有机会见面,我带你去见加缪。我认识他。”
凡妮莎伸出手来,和他击掌,说:“那你可要记得自己的承诺。”然后她露出了傻笑。风吹过来,男人可以闻到她身上的酒精味。她喝得不少。宴会上遇到了许多传奇的文学家,和别人觥筹交错,已经让她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她酒品很好,喝酒后只是变得兴奋爱玩,而不像其他人那样胡言乱语。
凡妮莎回去后,男人又抽了几口烟,露出了一个有趣的笑容。
等到凡妮莎再走过来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双平底的鞋。她没有带换的裙子,所以只能穿着礼裙来爬山。凡妮莎,看上去温温和和,性子乖巧,但她的性格里有叛逆的因子。她喜欢新奇和冒险,也喜欢把一闪而过的浪漫点子付诸实践。
夜色爬山,别人觉得危险和劳累,她就觉得浪漫而美好。
她宁愿脚上累一点,也要去看上帝的眼泪。
和男人走在森林中。月光非常清冷,将错乱的树枝倒影投在他们的身上。夜晚的底色是静默的蓝,显得凡妮莎的五官有些硬朗而刚毅。侧面的线条,高挺的鼻梁,却配上黑白色的大裙摆和纱裙的质感,显得她像一个误入森林的公主。从森严的城堡中逃出来,和情人趁着月夜私奔离去。
男人盯着她的侧脸,有些入迷。他和马蒂斯亦是忘年交,那日听闻马蒂斯有了新作,他便急忙去拜访他,在他的卧室看到了这幅裱起来的画,画中的女人被禁锢在狭小的阁楼中,她的五官染上了忧愁而惘然的色调,整个人似乎要融化在冷艳的蓝色背景中。
他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他在卢浮宫见到的小姑娘。也知道了她的名字,凡妮莎·克鲁斯。
虽然那日的相遇极为浪漫,但是男人认为,浪漫的相遇就应该永远停在浪漫的开始。它应该只是一个美好故事的开头,而这个故事,不应该有下文。有了下文,也许就变成了法国现实主义的,变成了一场不情愿的撕扯。
但是没想到,他竟然又在这里遇到了这个小姑娘。
这样富有朝气和活力的女孩,与他,似是一场冲突。外界总说他是某国的良心,人生的智者,战后的启蒙。但他觉得自己,内心苍凉而腐朽,像早已被风霜沾染的希腊神庙,只剩下勉强支撑的躯壳,而灵魂之中,是一片荒寂。
凡妮莎好奇的问:“所以,你到底写的是什么。如果你愿意,可以告诉我,我会拜读一下阁下的大作。为你贡献一点稿费。”
男人笑着说:“不过信笔涂鸦而已。你若有兴趣,将来我出版之后,寄给你一本。”
凡妮莎好奇的说:“是什么题材呀?”
男人用手推开面前遮挡的树枝。他们走的是一条已经开辟的野路。但是依然会锋利的树枝。他不想让这些树干划到凡妮莎的衣裙。
男人说:“题材嘛,关于荒诞人生的爱。”
“怪不得你这么讨厌加缪!”凡妮莎眨眨眼,说:“你们的主题好像啊。文人相轻,作家们都互相讽刺对方。这太正常了。”
凡妮莎忽然意识到他之前的话,好奇的问:“你要寄书给我的话,我需要给你留个地址吗?”
男人说:“不需要。我知道你是谁。”
确实萨特已经知道她的身份,而眼前这个男人既然是他的好友,自然可能了解自己的名字。
她啧啧的说:“这可不公平。你还对你一无所知呢。我只知道你也是荒诞派的作家,而且认识加缪和萨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