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颂遥只知向前跑,不停歇的跑,像要把所有苦痛折磨都丢在身后,也根本没有看到前面走过来的顾明宇。
顾明宇看着她惨白的脸色,微微蹙眉,在白颂遥从自己身边快要跑过去的时候忍不住拽住她的手腕,“你怎么了?”
白颂遥身体微颤,强忍着疼抬起眼眸。
看到她眼睛的一瞬,顾明宇一怔,那是一双略带脆弱和仿徨的眼眸,不再是平时那样的冷漠厌世,里面终于出现了一点这个年纪高中生有可能出现的东西,可是为何,他的心竟然莫名其妙被揪紧。
竟莫名觉得这双眼睛他曾经看到过很多次,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白颂遥将自己手抽出来,脸蛋和双唇都毫无血色,仍不愿对他有一分的示弱,嫌恶地冷盯他一眼,准备错身而过。
顾明宇本应该不管,毕竟这么久以来,白颂遥都从来没有给过他好脸色,他又何必用热脸贴冷屁股,白找她厌烦?
但他见白颂遥强忍着脸色,有些艰难的再度抬脚离开,看着她背影,眉心越拧越紧。
顾明宇终究还是追上去,手伸过去想拉住她,又想起她刚刚厌恶那个表情,手在半空顿住,挡在她面前:“你看起来很不好。”
白颂遥唇角浅浅勾了一下,笑意讽刺:“那又如何?”
“我送你去校医室。”他试探着朝她走近,手伸向她。
白颂遥后退,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别碰我。”
她嫌恶心。
她所有的痛苦都是他们害的。
现在又来装什么假惺惺?
白颂遥移开眼神:“别跟着我。”
她离开的很快,而身后,顾明宇眼神复杂。
也许,他是要找个时间好好和白颂遥聊聊,问问她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他了?
白颂遥腹部绞痛,一阵阵痉挛,她跑过来的一路都是糊涂的,此刻意识模糊,不知在哪里,只希望找到一个安身之所。
说来可笑,每次她想逃避的时候竟然都不是回家,这世上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给予她称得上温暖的地方。
前面是岔路口,她快速走过去,转角,突然撞进一个怀抱。
她闻到一点清清淡淡的冷杉味。
“白颂遥?”熟悉的低磁散漫嗓音。
是斯越。
白颂遥下意识的松一口气,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似乎顿了一下,手放在她额头上:“你怎么了?”
白颂遥轻喘:“不,不舒服。”
斯越突然握住她手腕,嗓音听起来带了点薄怒:“不舒服你跑什么?”
白颂遥没什么力气回答他,低垂的视线里,她看到斯越弯腰,背对着她蹲了下来,他包里还塞着些零食,是刚才出去给她买的吗?
“上来。”他说。
“干什么?”
“送你去医院。”
白颂遥怔怔的盯着他,睫毛轻轻颤动。
他回头,看到白颂遥盯着自己发呆,也看到她十分不好的脸色。
安静看了她几秒,神色不变:“怎么?”
“斯越。”
“嗯。”他懒懒应一声。
“你为什么帮我?”
斯越好似有些不耐烦,拽着她手腕将她拖到自己背上,快速将人背起来,大步走出去。
“你为什么帮我?”她仍旧想要一个答案。
斯越似乎冷笑了一声:“刚刚让你呆着别动,你跑什么?”
她因为身上太疼,只想逃跑。
“我不舒服。”
斯越面无表情很冷淡:“不舒服更应该呆着。”
白颂遥:“……我知道了。”
“闭嘴。”他低低斥了句,“闭眼睛睡觉。”
“疼,睡不着。”
之后几分钟斯越没有再说话,在白颂遥以为他不会开口的时候,他好像是哄着她的样子说了句:“很快就到医院,疼就说。”
白颂遥不是一个疼就表露出来的人,她已经孤单了许久许久,轻易把脆弱暴露给别人,只会给别人欺辱自己的可趁之机。
她牙关咬得很紧,几乎没有弄出半点声响,也看不到斯越的表情,不知他此刻神态冷沉如水,眼神中满是担忧。
斯越带颂遥去的是医院,做过全身检查之后查出来是胃病,医生给开了吊水,白颂遥本想拒绝,只想开点药就离开。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斯越按住她肩膀,掀起眼,看着医生:“麻烦开吊水,再开点药。”
医生点点头。
白颂遥疑惑的看向斯越。
医生说:“吊水有好几瓶,大概需要半天的时间才能吊完,之后还有两天,大概这个点来医院打针就行。这个药拿回去,一天三次,一次两颗,饭后吃。”
白颂遥伸手,手背被斯越轻轻拍了下,她一愣,看他把药拿了过去。
斯越扶着她手臂,也不说话。
白颂遥:“我可以自己走。”
他扫了她一眼,白颂遥平时也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冷漠至极的人,可被斯越这个平静的眼神一扫,莫名没有了气焰。
被她扶着走出科室,他将她扶到相应的输液室病床:“我去找护士给你打针,你躺着。”
又淡淡交待一句:“别动,记住了?”
他转身。
“斯越。”
“谢谢你。”
斯越回眸睨她,“白颂遥,以后有你谢我的地方,谢得过来吗你。”
白颂遥想瞪他,可想着这人今天又是背她来医院,又是照顾她,体贴她。虽然这样的形容词好像和斯越这样不耐烦散漫的少爷不匹配,但是他又的确是在照顾她,她竟然在斯越身上感受到一丝久违的温暖。
真是太过久违了,久违到她都已经忘了。
饥渴太久的旅人如果得到一滴水会感恩戴德,白颂遥虽没有到感恩戴德的地步,却仍旧感动。
原来,斯越是外冷内热。
她想要报答他。
似乎是她的眼神太明显,斯越轻轻牵起唇,似感叹似无奈:“白颂遥同学,我可不是对谁都这么好的。”
白颂遥微怔。
“躺着去。”
她点头,看着斯越走出病房。
她独自躺在自己病床,帘子把左
右两边隔开,她只听得到人们在说话。
左右两边的病人都有人照顾,亲人呵护备至,可她只是一个人。
白颂遥抱着那么一点点的希望给白望山打电话。
电话是快要自动挂断的时候被接通的。
白望山:“颂遥?怎么了?”
“爸爸。”
“什么事快说吧,我马上有个会。”
白颂遥:“爸爸,我身体不舒服。”
白望山似乎在忙碌,随口说了一句:“不舒服就请假去医院,让王嫂或者司机陪你去,需要钱就告诉我爸爸。”
白颂遥不再多说,把电话拿下来。
永远都是这样,她的希望在一次次的渴望里被湮灭。
白颂遥眼神空洞的看着房顶,刚才在教室那一刻的身体疼痛绝不是胃痛那么简单,那种即将又要死去的感觉是确实存在的,可现在这种感觉消失了,就像她再一次获得新生一样。
护士来打过针之后白颂遥的胃痛慢慢缓解一点,她躺在病床上等待斯越回来。
两个小时候,他还没有回来。
白颂遥突然生出一种淡淡的孤独感。
她一直告诉自己要习惯一个人,却在得到一点在意和温暖之后迫不及待想抓住,也因为这样稍纵即逝的温暖而感觉空虚。
她轻轻叹气,觉得斯越大概不会回来了。
也是,他们只是同桌的关系,平时话都不怎么说,他能把她送到医院已经仁至义尽,她不能要求更多。
她翻身想睡觉。
肩膀突然被人轻轻拍了下,她微微侧头,看到少年英挺的面容,怔愣住。
斯越笑了下:“傻了?”
他坐下来,把床上桌板搭好,把吃的给她摆好,拿着她手,把筷子递进她手指中。
白颂遥一直愣愣的看他。
“吃东西。”斯越懒洋洋靠着椅背,低头看手机,修长的手指时不时点一下。
没听见动静,他长睫微抬,轻扫她一眼,“不合胃口?”
白颂遥摇头,眼神放在桌上的菜上。
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非常精致。
原来他是去给她买吃的了吗?
斯越低着头看手机:“网上说这家店东西好吃,挺远,路上又堵车,来晚了,应该没冷,你吃吃看。”
白颂遥问他:“你不吃吗?”
斯越笑:“我至于跟病人抢东西吃吗?”
他食指摁了下眉骨:“尝尝看好不好吃,有个小屁孩儿缠着我给好评。”
白颂遥一愣,一个反派大佬,居然会因为别人缠着要好评烦恼?
她点头,尝了几口,味道挺不错,“挺好吃的。”
斯越随意“嗯”一声,低头打字。
白颂遥问:“为什么有小孩子?”
斯越:“老板儿子,缠着我叫哥哥。”他在手机上给出个好评,把手机收起来。
白颂遥一边吃,一边思考。
书里日天日地的反派,居然是个会因为小孩子撒娇就给好评的男生,那书中形容他是阴险狡诈的反派又是为什么?
斯越他现在看起来,明明只是个有贵公子脾气的外冷内热好人。
他是因为什么黑化的?又是因为什么处处和顾明宇和夏绮作对?
想着想着,她有些食不知味。
斯越敲敲她桌面。
白颂遥抬头:“做什么?”
“让你吃饭,发什么呆?”
白颂遥平静的瞎编:“我胃痛,不太能吃得下。”
“那你想吃什么?”他又拿出手机:“你说,我记着。”
白颂遥摇头:“不用,吃这个就行。”
斯越定眼看看她,确定她不是在撒谎,把手机收起来,他忽而一笑:“白颂遥同学。”
他语气慢悠悠:“你不会害羞吧?”
白颂遥面色平静地低头吃东西:“斯越同学,你也挺会脑补的。”
害羞这种情绪她哪怕在刚开始喜欢顾明宇的时候也没有过,怎么可能因为他给她买顿饭就害羞?
吃过饭,斯越又帮她把东西收起来。
他没打算走,白颂遥也没有催促他离开。她是人,不是铁,如果允许,她在某些特定的时候是想要一点陪伴的。
俩人默契地没有说话。
白颂遥盯着吊瓶里一滴一滴的针水,每次快要结束的时候斯越会帮她摁铃,他明明一直低头看手机,却不会忘记这件事,时不时便抬头看一眼她的吊瓶。
白颂遥忽然想起今天在教室,斯越那句“有我在你身后。”
他为什么要对她说这种话?
“想什么?”男生低磁的声音传来。
白颂遥:“在想,今天出来还没有请假,不是要算旷课了吧。”
“给你请过假了。”斯越换个坐姿,长腿交叠,修长手指点在自己手机上,眼神看着她,唇角挂着点笑意:“你不是个好学生么,成天都看书做题。”
白颂遥没想到他这么细心,还给你请了假:“谢谢。”
他轻笑,没回应她这句话。
白颂遥发觉斯越笑起来很好看,他不笑的时候表情总是有点不耐烦,眼神习惯性高高在上睨人,骨子里就是个无法无天的贵公子,可笑起来就如四月春风,脸部表情一下子生动起来,也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少年气。
白颂遥心不轻不重跳了下,下意识挪开视线。
她翻个身,想睡觉,却怎么也没有睡着。
吊水挂完,斯越打车送她回去,白颂遥让司机在白家附近停车。
她下车,斯越在车里看她:“给你把明天后天的假都请了,在家里好好休息,明天我来接你。”
白颂遥微微讶异,“我自己去医院吧。”
“你知道找哪个护士打针?”
“知道在哪里领药水?”
白颂遥还没来得及想这些。
斯越:“明天我来接你,到了给你打电话,就在这里等你。”
白颂遥犹豫了一下,点头。
斯越唇角勾了下,在她看过来的时又是十分平静的神情。
白颂遥转身往前走,走几步回头,发觉车子还停在那里,似乎是见她看过来之后,车子才发动,渐渐开远。
白颂遥回到白家,当夜白望山没有回家。
王嫂和家中的女佣和古代那些见人下菜碟的人没两样,见白望山重视这个女儿了,成天在白颂遥面前表现自己,各种各样吹捧的话都说得出来,王嫂做菜的手艺更是在这段时间突飞猛进。
晚饭的时候依旧是白颂遥一个人吃,平时觉得还算可口的饭菜,现在却突然觉得没有斯越为自己买回来的好吃,她随便吃了几口就回房。
王嫂以为自己今天的表现不好,战战兢兢一晚上,就怕白颂遥第二天向白望山告状。
现在的白颂遥简直是白望山的宝贝疙瘩,不能受一点委屈。
白颂遥也不奢望白望山再打电话回来过问她,他的心中向来都只有利益,前几世她死后,也不知白望山有没有为她伤心过。
白颂遥这夜睡得并不好。
第二天从白家出来,到昨天下车的地点,斯越已经在那里了,咬着根没点的烟,手里慢腾腾的转着打火机。
他看到她,把烟和打火机收起来。
车停在树荫边,里面斯家的司机偷偷瞄了几眼白颂遥,发觉是个十分漂亮的小姑娘,斯越拉开车门,白颂遥经过他时说声“谢谢”,自己坐进去。
车径直开去医院,白颂遥跟在斯越身边熟悉,想着明天也好不麻烦他。
他淡淡扫过来一眼:“去病房躺着。”
白颂遥没动,斯越蹙起眉。
他找完护士和领完针水之后,白颂遥去自己病床打针。
斯越陪了她一天。
第三天,她提前到了医院,已经开始打针的时候收到斯越的信息。
[白同学,躲我啊?]
她都能想象到斯越发送这句话时唇边若有若无的冷嘲和散漫。
白颂遥回复:[谢谢你的照顾,接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个屁。”斯越从病房外走进来,把吃的放在放下,不言不语给帮她把桌板撑起来,菜摆好,筷子放在她面前,男生坐在床边凳子上,打开手机里的游戏界面,懒懒看她眼:“看什么,快吃。”
“你怎么来了?”
斯越不理。
白颂遥微微勾唇:“谢谢你。”
他随意应声,已经开始打游戏。
却还能记得抽神看她吊水,快滴完的时候就摁铃。
从医院出来,白颂遥提议:“斯越同学,我请你吃饭吧。”
斯越:“想感谢我?”
“嗯。”
“不用请吃饭,用别的。”
“什么?”
“用你。”
白颂遥疑惑:“我?”
“嗯。”男生低低的嗓音说完,脚步一抬,靠近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