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小可不是真的想跟江同彦要钱,转移话题罢了。
“你小心点儿。”看着江同彦撞了桌子,他贴心地发来了问候,“别把我桌子撞坏了,很脆弱的。”
“……神经!”江同彦吼他,“我还不如你一个破桌子金贵吗?”
钱小可说:“桌子撞坏了我要赔钱的。”
“我呢?你就不怕我撞坏了?”
“那是你自己撞的,跟我有什么关系?”钱小可逻辑缜密,让江同彦无话可说。
这会儿才六点多,钱小可一般都是六点半起床,迷迷瞪瞪去洗漱,洗完回屋再发会儿呆,七点出门,生物钟一直都保持得很好,但今天被江同彦叫醒,有点儿早。
“你要走了吗?”钱小可问。
钱小可刚问完,突然灵光一现,脸上堆着笑说:“待会儿你去我们公司吗?直接从我这边去吗?打车吗?可以顺带捎上我吗?”
江同彦冷笑:“你还真是占便宜没够。”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能占他点儿便宜,钱小可当然不会放过。
“放心吧,”江同彦整理了一下衣服说,“且不说我要先回酒店,就算我直接去,也不会捎带着你。”
钱小可撇撇嘴:“渣男。”
“我怎么又渣男了?”江同彦可真是委屈死了。
“你说呢?昨天晚上在这儿睡了一宿,不付房钱就算了,我搭个顺风车你都不愿意。”钱小可说,“你不是渣男,那谁是?”
这逻辑过于强大,强大到江同彦无话可说并且火速离开。
他拉开门,钱小可说:“要不要送你啊?你知道怎么出去吗?”
正说着呢,对面那□□叫了半宿的也开门了。
钱小可跟那邻居打过几次照面,也算是“认识”了,对方一看见他,再看了一眼江同彦,了然一笑:“嗨,早啊。”
钱小可觉得他可能误会什么了,但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同彦已经走了。
乌漆墨黑。
乌烟瘴气。
乌七八糟。
乌合之众。
江同彦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
他走了,钱小可照常洗漱换衣服,然后按照自己每天的习惯,七点出门上班,小区外面买个鸡蛋灌饼,一路吃到地铁站。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没有因为昨天晚上家里多睡了一个人而有任何一丁点儿的不同。
不过,这是在钱小可看来。
在江同彦看来,他有大事儿要解决。
江同彦先是回酒店洗了个澡,然后吃了个饭,收拾完之后看时间差不多了,拿起电话打给了程森。
程森刚到公司,正检查邮件,看是江同彦打电话来,接起就笑了:“起这么早?今天不是下午才过来?”
“有事儿。”江同彦说,“你在公司?”
“在呢。”
“行,那你等我,我过去找你。”
因为江同彦这趟回国就是来做项目的,程森听他说要过来,以为是聊工作的事儿,没想到,江同彦火急火燎地赶过来,是有别的事情找他。
江同彦到程森公司的时候是上午十点,一走出电梯门就看见了坐在前台的钱小可。
钱小可憨态可掬:“江总上午好!”
江同彦一看见他,莫名其妙就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对方,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摆摆手,算是打过招呼了,直接就往程森办公室走。
钱小可懒得理他,看着他走过去,之后自己该干什么继续干什么。
江同彦路过钱小可那前台的时候,用余光偷瞄了对方一眼,走到拐角的时候更是趁机转头看了一下。
他看人家,但是人家压根儿没管他。
江同彦撇撇嘴,心里嘀咕:小没良心的!
江同彦到了程森办公室门口,程森正等他呢。
“怎么了?”程森问,“出什么事儿了?”
“是有事儿。”江同彦说,“你们公司,不给员工提供宿舍吗?”
“啊?”程森正准备给他接水,听他这么一问,懵了,“什么宿舍?”
“挺多家是外地的吧?”江同彦往沙发上一坐,“你们都不管吗?”
程森一开始没懂他的意思,还以为他在说自己:“你要是过来的话,肯定是给你解决的。”
“我说的不是我。”江同彦说,“我这都好说。”
“那你说谁?”程森问完才反应过来,拿着杯子就站在那儿看着他笑。
“你笑什么呢?怪渗人的。”江同彦伸手接过水杯,“别那么看着我。”
“你这是为谁伸冤鸣不平呢?钱小可啊?”程森一副看透一切的样子,“他跟你说什么了?这小子胆子肥了啊,都敢抱怨公司了。”
“什么抱怨啊!”江同彦说,“那倒不至于,他什么都没说。”
程森笑:“那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就是问问,”江同彦说,“昨天去他家看了一眼,那地方根本没法住,住久了得心理变态。”
他看了一眼程森:“你也不希望你的员工在职期间心理变态吧?很恐怖的!”
程森倚在桌边,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我无所谓啊,他要是心理变态发神经了,我可以直接辞退,没影响的。”
他说到这里,刚好钱小可过来给程森送快递,站在门口乖巧地敲门。
程森一见他,笑了:“小可,来得正好,问你点事儿。”
“哎!您问!”钱小可在程森面前和在江同彦面前那简直就是两个人,往自己老板跟前一站,乖巧得跟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似的,到了江同彦那里就是个疯兔子了。
“你说,要是有员工心理变态了,咱们是不是就不能留了?”
钱小可一惊:“谁啊?谁心理变态了?”
不八卦是不可能的,哪怕是在老板面前,该八卦也得八卦。
“你啊。”程森笑,“同彦刚才说你住的地方环境不是很好,容易心理变态,我琢磨着,咱们公司可能没法继续聘用心理状况比较不正常的员工,你觉得呢?”
钱小可一听,立刻转过去瞪江同彦,眼里的怒火已经飙到了江同彦的脑门儿上。
钱小可:“江同彦!我欠你钱吗?”
江同彦想了想:“好像是欠,之前那20是不是还没还?”
钱小可当听不见:“我好不容易有份稳定的工作!你为什么要这么坑害我?”
江同彦“啧”了一声,不耐烦地对着程森说:“你吓唬他干嘛啊?能不能不挑事儿?”
程森喝着水看着他们笑,觉得这俩人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对了小可,你找我有事儿?”
钱小可现在一肚子的火,但不好在老板面前发作,只能忍着。
“嗯,有你的快递。”钱小可把快递交给程森,往外走的时候,始终恶狠狠地看着江同彦。
江同彦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翻着白眼看向了窗外。
钱小可走了,程森笑:“你们俩,关系挺好啊。”
“谁啊?谁跟他好啊?你别诬陷我。”
“你跟他关系不好,为什么特意上午过来,找我说这事儿?”程森说,“员工的私生活我是管不着的,咱们公司也不禁止办公室恋情,过阵子你来了,也不影响什么。”
“你能不能行了?”江同彦一脸不高兴,“谁要跟他办公室恋情啊?我再瞎也不至于看上一个疯兔子啊!还是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要气质没气质的!”
江同彦不想跟他聊了,站起来准备走:“我就算谈恋爱,也得找那个叫什么来着,索什么的,就你家周末给我介绍那个空少。你看人家那身段,那气质,那谈吐,那……”
江同彦一转身,看见钱小可又站在了门口。
“你怎么又回来了?”江同彦头都大了。
他回忆了一下自己刚才说的话,不确定钱小可听见了没。
不过,听见了又能怎么样?有哪句话是假的吗?
没在怕的!
但是,当江同彦看着钱小可黑着一张脸瞪他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虚。
在怕什么?
不知道。
钱小可当然全都听见了——要长相没长相,要脑子没脑子,要气质没气质。
他全都记住了!
钱小可没理江同彦,对程森说:“程总,之前来找过您的管总来了,问您方不方便。”
“行,你让他进来吧。”程森看了一眼傻站在那儿的江同彦,都懒得嘲笑他了:“同彦,你这边没事儿了吧?那咱们其他的事儿下午再说,我先接待个客人。”
江同彦抬手揉揉眉心:“行,你先忙,我下午过来。”
他往外走,臊眉耷眼地跟在钱小可身后。
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在人家背后说坏话被抓包了,江同彦觉得确实很羞愧。
他看着钱小可微笑着把来找程森的人带进去又关了门退出来,看着钱小可目不斜视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看着钱小可直接当他是空气,心里堵得慌。
“那什么,”江同彦走到了前台,站在那儿,对钱小可说,“刚才……对不起。”
钱小可真的生气了,他好委屈。
他觉得自己对江同彦挺好的,除了之前因为乌龙搞得对方硬不起来之外,一直都是个“慈父”形象,这人竟然在程森面前那么说他。
说他坏话也就算了,还企图污蔑他让程森开除他。
钱小可眼泪都要委屈得飚出来了。
江同彦见钱小可不理他,尴尬地搓了搓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哪个不是故意的?”钱小可抬头,面无表情地问,“是说我坏话不是故意的?还是说让程总开除我不是故意的?江同彦,我是对不起你,但我一直在想办法弥补,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对我呢?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
这俩人仿佛在演偶像剧,钱小可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江同彦怎么也没想到会发展成这样,一看钱小可要哭,直接就慌了。
他赶紧抽出桌上的纸巾,捧着,去接钱小可的眼泪。
钱小可被他这动作蠢到了,破涕为笑。
“烦人!”
江同彦看他笑了,偷偷松了口气:“对,行,好,我烦人。”
钱小可撇撇嘴,不说话。
“你别哭呗,”江同彦说,“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这样,晚上我请你吃饭,麻辣烫或者街边的烧烤,随你选,行不行?”
钱小可抬眼看看他,噘嘴嘀咕:“在你心里,我就值这么点儿东西?”
“啊?”江同彦真的不会哄人,不仅不会哄人,还总说错话。
钱小可说:“我不吃麻辣烫,也不吃烧烤。”
他吸吸鼻子,说了句:“今天晚上,我要吃螺蛳粉!”
虽然江同彦不知道这个螺蛳粉究竟是个什么粉,但他还是答应得十分痛快,对着钱小可说:“行,你想吃什么都行。”
他这样,看着还挺宠溺的。
江同彦发现钱小可其实挺好哄的,给点儿好吃的就行了,而且要求还不高,都不用去什么米其林餐厅,随便一点儿吃的就能打发。
他问:“不过,这个螺蛳粉是个什么东西?”
钱小可又摇头感慨了:“你们有钱人,太没见识了!”
江同彦认了,今天钱小可说什么他都认了,也不知道怎么的,自己就被钱小可给拿捏住了。人生还真是奇妙呢。
“那晚上见?”江同彦说,“下午我跟程森约了谈事情,估计要开会到挺晚,你等我?”
“等你呗,怕啥的。”反正钱小可也没别的事情做。
江同彦心情莫名其妙就好了起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等到江同彦心情愉悦地走了,钱小可坐在那里美滋滋地看了眼时间,他也搞不懂自己是怎么了,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燕子,翅膀扑腾得他坐立难安,总想起来飞一会儿。
或许是因为晚上有螺蛳粉吃了,还是江同彦请客,那他要点一份超级大碗的,加十个鹌鹑蛋!
程森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的合伙人跟自己的员工达成了怎样的“交易”。他那边在谈事情,快到中午的时候,终于送走了那位传说中洁癖到了极点的客人。
一般来说,如果客人谈工作到中午,程森肯定是要约人一起吃个饭的,但这位管总不行,洁癖,受不了外面的饭菜,尤其是这两年有了对象,顿顿都得回家吃。
送走了客人,程森转过来看在那里傻乐的钱小可。
“什么事儿啊?这么开心?”程森笑着过去,倚在前台问,“谈恋爱了啊?”
钱小可吓了一跳:“程总!这种话可不敢随便说!毁人清白的!”
程森大声笑了起来:“我就随便问问,你那么紧张干什么?”
他手指轻轻敲了敲台面:“你现在住哪儿呢?”
钱小可眉头一皱,紧张地说:“程总!你不要听信奸人的谗言啊!”
“嗯?奸人是谁?谗言是什么?”程森笑,“你别紧张,我就随便问问而已。”
“程总,您信我,我住的地方虽然不太行,但绝对不会影响到我的身心健康!我阳光着呢!”钱小可解释,“而且我还有一个半月就可以搬家了,虽然搬走了可能也租不起什么好房子,但是我没问题的!你信我啊程总!”
程森看着他,有些哭笑不得,这当老板的确实从来不过问员工的私事,但这会儿听着钱小可说这些,突然觉得他们这些外地来工作的真的挺不容易的,一个月薪水不高,房租倒是不少。
“行,知道了。”程森若有所思地往回走。
钱小可很想问问他知道什么了,但老板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也猜不明白,不仅不要猜,也不要多问,问了就容易倒霉。
中午休息时间,钱小可想到晚上可以吃“大餐”,就随便买了个面包凑合,坐在那儿吃面包呢,江同彦又来了。
江同彦本来跟程森约的开会时间是下午一点半,但在酒店实在无聊,就提前过来了。
他一出电梯就看见钱小可在那儿一边玩手机游戏一边吃面包,突然就觉得——好可怜。
中午都舍不得吃饭。
太惨了。
我见犹怜。
“那什么,”江同彦看了看时间,“你现在有事儿吗?”
钱小可抬头看他:“忙着呢啊。”
“……你忙什么啊?忙着玩游戏?”
“忙着吃饭啊!”钱小可说,“我午休哎,现在不接客哈。”
江同彦是想叫这人一起下楼吃饭去,他纯粹是可怜钱小可,奈何这小子不领情,就很气。
江同彦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了。
钱小可抬眼看看他,没理,继续啃面包玩游戏。
没过多久,江同彦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份打包的餐盒回来了。
钱小可都没理他,直到江同彦把那餐盒放到了钱小可面前。
“剩饭,吃不了了。”江同彦说,“赏你了。”
钱小可一看,抬起头来对他说:“你家剩饭这么板正的?”
“我说是剩饭就是剩饭!”
钱小可撇嘴:“那我不吃,我这个人有洁癖的!”
江同彦不高兴了:“你小子怎么回事儿啊?给你饭吃你还挑三拣四。”
“我虽然穷,但是有尊严的好吧!”
“……”江同彦转过去,运了运气,再转回来的时候说,“行吧,给你买的。”
钱小可面包还没吃完,咬着面包看着他。
“你看什么啊?不吃拉倒。”
“那我不吃。”钱小可说,“无功不受禄,我不能不明不白就吃你的东西。”
他眼睛一亮:“还是说你想毒死我?”
“我怎么那么闲啊?你谁啊?我稀罕毒你?”江同彦说,“看你可怜,大中午就只能吃面包。”
钱小可盯着他看,不动。
最后还是江同彦先认输了。
“算是我给你的医疗费,”江同彦说,“昨天你不是给我那个了么。”
自取其辱!
为什么非要提这个呢!
江同彦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他在那儿闹心,钱小可却笑了,放下面包打开了餐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