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钟宛上来时,他浑身湿透,有人连忙去递干毛巾,秦忱压根顾不上,抱着钟宛就往外走。
他知道,钟宛怕水,更别说当下还是冬季。
所有人都惊了,没见过秦忱那般着急的样子。
这样的冷天里,两人都很狼狈,钟宛不清醒,秦忱抱着她离开。
后头的人围观了全程都是错愕的。
着实难以想象刚刚明明恨不得弄死对方,这一秒怎么又这么在乎。
顾艺纤愕然道:“忱哥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落个泳池,找人救不就行了,他还亲自下水?”
旁边的陈墨双手插在口袋里,听了这话,懒懒问:“怎么着,不行?”
“为了那个女的不值得吧。”
陈墨微微眯眼:“哦?那你说怎么样的女的,才值得。”
“反正怎么样也不该是钟宛,刚刚你没看到?也不知道哪来的底气,脾气那么傲,几次顶撞你们,圈子里谁敢那么做,不长眼睛。”
顾艺纤是记着刚刚钟宛在包间里说她的那些话。
什么猫猫狗狗,什么瞎叫唤,这仇她可记得深着。
她说者无心,听者却是有意。
陈墨笑笑:“是啊,是没几个人敢这么做,但你知道为什么唯独她敢吗?”
“为什么。”
“因为你不长眼睛,看不透。”
陈墨轻飘飘的一句,却激得顾艺纤兀的僵住。
她才发觉不对劲,朝他看过去。
陈墨的眼神带着深冷,她见过这样的眼神,每次他对一个人要下狠手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顾艺纤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赶忙改口:“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别介,我也没说什么,别怕啊。”
陈墨搭上她的肩,手拍了拍对方的脸:“就是记得下次说话注意点,别什么时候引火上身,这张嘴都没了。”
顾艺纤浑身发凉,点了点头-
钟宛仍记得秦忱第一次带她去见他那些兄弟时的场景。
她那时候不爱说话,冷着脸跟在秦忱后头,见了她,张元恺第一个调侃,说哪来的这么漂亮一位妹妹。
钟宛什么眼神都没给对方。
没别的,她不喜欢那些人调侃人时的口吻。
秦忱当时还会开玩笑,揽着她介绍说这是他的小呆子,不怎么喜欢说话,让他们多照顾着。
谁照顾不周,他找谁麻烦。
就是那句话,几个人后面那几年再嚣张,也没敢动钟宛半分。
可是钟宛永远融入不进他们那个圈子。
无他,见多了他们调侃人,听多了不把别人当回事的那种口吻,她变得极为清醒。
清楚他们说一句话是什么意思,能不能当真,秦忱的话又有几分可信。
李寒屿。
这个名字很文艺,以前转校过去的时候,钟宛在班上第一印象最深的就是这个名字。
像小说主角似的,对方长得也好,比女孩子还秀气,满足了班上每个女生的幻想。
他喜欢借钟宛的书,一起讨论理论知识。
他说法学是个好专业,让钟宛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考上,争取做全国知名的大律师,替那些经受世界不公的人伸张正义。
那时候年纪小,幻想的总是美好的,可是谁都有单纯的时候,钟宛也曾信过。
后来告了白,有了双方的约定。
钟宛第一次和秦忱说了自己的想法,她说想以后去北方上大学,跟那个人一起,还可以买一样的车票,一块去学校。
秦忱当时点着烟,很淡地点头,说挺好。
然后便有了后来的事。
一场意外车祸,那个人的手毁了,他自主放弃了高考机会,不会复读。
钟宛追过去问。
他说不想上大学了,有人给了一笔钱,五百万换他这辈子,他家里没钱,这样挺好的。
他说以后再也不要见了。
那天钟宛在校门口站了一天,知道秦忱在看着,也不说话,傻傻地淋着雨。
回去后收拾行李,说要离开,永远离开这里。
那件事闹得很大,秦家上下皆知,但具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那是六月,梅雨季里难得的大雨。
秦忱说既是到了秦家,再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钟宛拿着刀抵着秦忱威胁,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秦忱说这不过是人性,他碰都没碰对方,这些,都是对方自己选的。
她丢下刀,痛哭流涕。
什么是人性?
钟宛不知道。
她只想知道当初秦忱为什么要带她回秦家,为什么要让她认识他。
如果当初,从来没有认识秦忱,是不是就不会有这些事。
这个答案没人知晓,钟宛只知晓,从那一刻开始她和秦忱就不会是一路人。
她还是选择了留在他身边,处心积虑。
即使如履薄冰,在尖上走,随时冷汗涔涔。
事实上现在她就感觉直冒冷汗。
钟宛做了个很长的梦,很不安稳。
一个冷颤,钟宛猛然醒了过来。
房间昏暗,空气里是淡淡的熏香,她恍惚地望着天花板,喘着气慢慢坐起身,沉浸在那种情绪里,良久都没出来。
直到旁边一道低沉的声音:“醒了?”
钟宛如梦初醒,转头看去,床的旁边摆着张椅子。
秦忱坐在上边,靠着,目光很淡地看她。
也不知道这样看了多久。
钟宛不说话。
秦忱慢慢坐直了身,倾过来,视线牢牢地固定在她脸上。
然后伸手,捧着她的脸,轻轻去擦她脸上的泪痕。
“梦见什么了,一直在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