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攀登绳的发射器咻地射出,牢固地粘在了穹顶的玻璃上,响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亚瑟一手虚握住绳索,微微提了口气,就沿着最高那个凸点攀登。
这个破屋顶真的太滑了,纵然靴底是防滑的,也很难抓住光滑的玻璃。亚瑟还没走两步,脚下就打滑了,就狠狠地摔在了玻璃上,嘴唇磕出了血。
他的身下,是没有任何支撑结构、数十米高的玻璃。虽说这屋顶还不至于如此脆弱,因为一下撞击就碎裂,但趴在这里,还是会有一种悬浮在半空、随时会摔得粉身碎骨的心惊胆战感。
这要是一个恐高的人,大概已经吓得手脚发软,连看都不敢往下面看了。
亚瑟没有喊疼,再次爬了起来,这次将重心压得更低了,终于爬到了最高处。他一只手抓住了玻璃,一手往后伸,取出了一颗微型炸弹,迅敏地将它粘在了爆破点上。
这种微型炸弹是猎隼改造过的,杀伤力和爆炸范围,远不及普通炸弹,不会伤到自己人。一般是用于受困的时候,用它来炸开障碍物的。
这个玻璃屋顶,经过了加厚加固的改造。但是,遇到了这种可以将厚达一米的墙也炸开一个洞的微型炸弹,也是遭不住的。
等他们往下滑一段后,就可以引爆它了。
亚瑟握紧了绳索,刚松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往下一看,却冷不丁地,对上了一双陌生的眼。
——那是白鸥的一个成员。好死不死,这家伙居然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见了楼顶上的他!
亚瑟的绿眸微微紧缩,瞬间松开绳子,朝着纳森的方向滚了下去,在纳森接住他的同时,按下了按钮。
“轰——”
爆炸的响声,猝然响起,仿佛在底下所有绷紧神经的反对派武装分子的心上,开了一枪。穹顶被炸得粉碎,玻璃裂成了蛛网状,大块小块的尖锐玻璃,裹挟着粉尘、碎石,朝着地面砸去,许多反对派武装分子,纵然视觉神经已经接收到了危险,反应的动作却跟不上,根本躲不开,就被扎得鬼哭狼嚎,浑身是血!
里面彻底混乱了!
被绑在角落里面的哈特,背靠着围墙,反而躲过了一劫。他似乎也意识到了有人来救自己了,不住地伸长脖子张望。
也多亏亚瑟的反应够果断。即使那名白鸥的成员发现了屋顶的异状,也完全来不及警告同伙躲开了。
滚下去的冲势过猛,距离爆炸点过近,纳森被亚瑟撞得胸口一疼,差点儿喷出唾沫。
幸好他反应及时,毛茸茸的健壮臂弯,夹紧了亚瑟的身体,双腿用力一蹬围墙,快速地带着他往下滑去:“我操,怎么引爆得那么突然,你没被扎伤吧?”
“没事。”亚瑟一手抓住了纳森的手腕,一只拇指擦了擦唇角的血迹,说:“里面有人看到我了,不可以给他们时间反应,不然就功亏一篑了。”
纳森惊奇地说:“你不怕自己也连带着掉下去么?”
“不会的,我心中有数。”
纳森:“……”
是个狠人。
转眼,他们已落到了地面上。
刚才的爆炸声,就是猎隼进攻的信号,猎隼的两班人马同时端着枪,从玻璃幕墙和正门冲了进去,子弹“砰砰砰”地朝着里头扫射,火力压制着敌人,在他们的身上炸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血花。
此刻,展厅里的厮杀声还没停下来。纳森似乎想冲进去帮同伴的忙,但是,他又犹豫地看了一眼亚瑟,有点不放心他。
亚瑟推了他一下:“你进去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
纳森点了点头,就端起枪,头也不回地跑了。
亚瑟这才按了按自己被爆炸声震得有些刺痛的耳膜,从树后一块石头之后,拿回了他的通讯器和枪。
不过拿回也没用,通讯器彻底没有信号了,一打开就是刺耳的沙沙声。也无从得知俞鹿那边的情况如何,亚瑟只好认命地将通讯器往兜里一揣,就原路小跑着返回了。
与白天时的热闹截然相反,场馆中,一排排空荡荡的观众席,在昏暗的自然光下,显得孤寂而瘆人。场馆里发出了这么大的爆炸声,却听不见外面有人群聚集和看热闹的喧哗声。
拉塔罗舌这片国土,就没有真正和平与安全的地带。这里的人们,应该已经习惯了政府军、反对派和复兴派的撕扯,与随时随地都可能爆发的冲突了。听见了不对劲的声音,赶紧关上窗户,躲在家里,明哲保身才是上策。
也多亏是在所有观众都离场后才开打的。不然,二十万人,惊慌失措地一起涌向出口,一定会发生血腥的踩踏事件。
跑过一排座椅时,亚瑟的心脏,忽然有种失重的感觉,一丝丝尖锐而危险的预感,芒刺在背。风声中——似乎夹杂了一点儿几不可闻的怪声。
亚瑟的汗毛倒竖,猝然之间,将身体一歪。同时,空气里响起了沉闷的“砰”一声,他的腰腹处,就传来了一种灼热的痛感。整个人扛不住那巨大的冲力,被狠狠地打飞了出去,后背重重地砸在了水泥台阶上。
不过,那颗原本冲他心脏而来的子弹,却在距离他的身体有两厘米时变了道,没有真的射进肉里,将他后方一块厚重的水泥墩子,射了个粉碎。水泥碎片漫空飞出。
撞击的剧痛,密集地扎在了亚瑟的神经上。让亚瑟懵了一刹那。本能地,他蜷身躲过了飞溅的碎片,惊怒地回头,就看到了有人在逼近。
亚瑟几乎没有停顿,就敏捷地往下一滚,避开了追来的子弹。刚一避开,他的头躺过的那片空地,已经被子弹打了个稀碎。
滚下了台阶后,亚瑟迅速地翻身,爬了起来,手往腰腹部一按,却没有摸到粘稠的血,只有内脏被冲击得发痛的感觉。
跟着乔伊斯学了那么多枪械的知识,凭借枪声,亚瑟已经辨认出了,偷袭他的人,用的是轻型狙击|枪。
虽然被冠上了“轻型”的前缀,但这种武器的本质也是远距离狙杀敌人的狙击|枪。子弹不仅很长,直径也大,从这么近的位置朝着人体打,百分之百会将人的内脏震成一滩碎肉,然后再从后背穿出去,形成惨烈的贯穿伤。
就算穿了防弹衣,它也是很难完全变道的,顶多就是减少一点伤害罢了。
刚才那枚子弹是冲着他的心脏来的,变道去了腰腹部,本来已经是防弹衣的极限了。
但它却不仅是变了道,还根本没有射进身体里。
这时候,亚瑟后颈的皮肤,传来了“咔拉”一声碎裂的声音。
刹那间,他就意识到了什么,伸手一摸,月色下,只见他的手心躺着一枚裂成两半的防弹护具。
联邦的防弹衣,是能量浓缩的护具,佩戴在皮肤上就可以起到作用。这一枚却不是他今天出发时戴在自己身上的那一枚。
“……!”
亚瑟的脑海里,立即就浮现起了自己离开前,俞鹿给他的拥抱,以及她那只轻轻碰了碰他的后颈的手。
原来,在那个时候,她将自己的护具给了他。
有了两层的防护,才挡住了那颗本该让他重伤的狙击|枪的子弹。
亚瑟的眼眶微热,捏紧了这枚碎裂的护具,捕捉到对方的动作,猛地再朝掩体后缩去。
“砰砰砰——”
夜空中,对方也从隐藏处跳了下来。
“来啊!来啊!”月色之下,一个沐血的男人,神色癫狂,一边扛着枪疯狂地对着亚瑟扫射,一边往这边逼近:“小兔崽子,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月光照亮了对方那张带着刀疤、微微扭曲的脸庞。
——正是刚才在展厅里,无意间发现了屋顶上趴着的亚瑟的白鸥成员!
看来,这家伙虽然来不及通知反对派躲开头上砸落的玻璃,但是,在危险降临的一瞬,他还是有了提防,还趁乱跑了出来。
亚瑟的神色变得阴戾,呼吸和心跳都失了速,抓住了栏杆,身体猛地后仰,躲开了贴着自己头皮射来的子弹,从高达两米的观众防护台翻身跳下!
绝对不能让这人找到伤员所在的宴会厅在哪里。
虽然那边有两个猎隼的雇佣兵在守着,可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满地不能动弹的伤员、没有自保能力的医生、其中还有一个没穿防弹衣的俞鹿,都会沦落为活生生的靶子。
就算白鸥的成员不能活着离开了,临死前,多拖几个猎隼的人垫背,也是他赚到了。
转瞬,亚瑟就下了决断,打着蛇形,躲避子弹,寻找阻挡物,往反方向跑去,脚跟后方不断地传来了“砰砰”的枪声。
该怎么样解决这个人?
对方是一个训练有素、实战经验丰富、身体素质都处于巅峰的雇佣兵。不仅子弹储备充分,有防弹护具,还有比他更精良的武器……
而自己手上的枪,属于帕特里克,是用于近战的,杀伤力远不及狙击|枪。
剩下的那件防弹衣,也濒临失效了。
“砰!”
亚瑟痛叫了一声,手臂被子弹擦过,火辣辣地疼,被剜掉了一块皮。
他喘息着,用舌头,抵了抵自己的舌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体力……他不可能跟正值壮年、人高腿长的成年男人比拼体力,这样下去,迟早会被追上,下一颗子弹打进的说不定就是他的心脏。
余光瞥见旁边的机甲联赛的场地。十多架钢铁巨兽,沉默地伫立在了里面。人类在它们的脚下,仰望它们,如同不起眼的蝼蚁在望着大象。是一个便于隐藏的场地。
亚瑟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赛场的地面布满了尖锐的砂石,还什么都看不清。落地时,他的膝盖与手心都瞬间被粗糙砂石磨破了,疼得难以形容。
亚瑟的眼皮抽搐了一下,忍痛站起,捂着手臂,不敢停留,将衣服里那一个沙沙声的通讯器,塞在了前方如同柱子一样的机甲脚跟的后方。随后,尽量不弄出声音,匍匐着爬回了墙的边缘。后背贴上墙,手按在了正方形的洞口上,不出意外地,触到了一个可以输入光脑密码的键盘。
这时,他的头顶上传来了一阵粗重的呼吸声。
刀疤男端着枪,站在了场地边缘,狞笑道:“怎么,跑不动了吧?我知道你已经中枪了,小兔崽子。”
由于角度的问题,他丝毫看不见,自己想杀的人,就蹲在了距离自己不到三米的阴影之中。
这个时候,被藏在不远处的通讯器,发出了沙沙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风里尤为清晰。
刀疤男毫不犹豫就是好几枪,一边往前走,一边将声音的来源处,打得尘土飞扬!
“砰砰砰——咔嚓!”
枪管空了。
“操!”刀疤男骂了一句,停住了脚步,似乎准备换个弹夹。
机会来了!
联赛场边,黑漆漆的边缘,倏然亮起了一道厚达半米的淡白色光晕幕墙,急速上升,彻底包住了刀疤男的身体。刀疤男惊怒交加,瞬间后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腰间的所有弹夹,在光幕墙中,被彻底地切碎、瓦解成了沙子般的物质,流到了他的靴子上。
刀疤男怒吼:“不——不!!!”
机甲联赛的场地边缘,有一道粒子幕墙地带,不会伤人,却可以过滤掉一切的机甲碎片、弹药。
此刻,整个赛场都熄了灯,粒子幕墙在比赛后也消失了。但是,它的线路其实是独立的,可以人为启动的,在决定跟来之前,亚瑟就背下了这个场地的地图,包括十个启动口分别位于哪里,以及启动的密码是什么。
对方的狙击|枪没有了子弹,杀伤力甚至不及一把军刀。
趁着对方措手不及的这半分之一秒,亚瑟脸色狠戾,一跃而起,军刀朝着对方的侧肋,狠狠扎下,从左至右,贯穿了他的上半身。
空气通过伤口疯狂涌入刀疤男的胸腔,将肺部挤压成了拳头大小,鲜血不断涌出,窒息和失血的痛楚,让刀疤男难以呼吸,张开嘴,却叫不出声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