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喂了好几次,亚瑟的胸口,忽然猛地一起伏。
肋骨折断之后,在呼吸时,整个胸廓都会有一种撕裂般的剧痛感,而剧痛加快了他的清醒。
亚瑟低哑地呛咳几声,那嗓音就像磨破了的砂纸,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喉咙被清水滋润后,有种火辣辣的疼。整个呼吸道都是浓郁的血锈味。
“亚瑟!”俞鹿有些更咽,却也很高兴,握住了他的手,道:“你别『乱』动,你的头受了伤……来,再喝一点水。”
她将吸管递到了亚瑟嘴边,亚瑟却不肯喝了,哑声道:“你也喝点。”
“放心,我已经喝过了,不渴。”俞鹿不勉强他,先将吸管收了起来,安慰道:“别害怕,我刚才吹了哨子,上面有回应,他们在想办法救我们,我们很快就会出去的。”
亚瑟『露』出了一抹虚弱的浅笑,凝视她,说:“你也……别怕。”
大概是因为受伤太严重了,亚瑟没说几句话,就又昏了过去。俞鹿只能握着他的手,一边监测着他的身体情况,一边等待着救援。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沙漠的白天很热,热得仿佛要将皮肤的水分都蒸干。晚上又冷得要死,两人必须互相取暖。万幸的是,从石头缝隙可以倒进来一些水,给他们解渴。否则他们铁定是撑不下去的。
可惜了,那些缝隙完全塞不进食物,哪怕是一块压缩饼干。他们所在的地方,又只有满地沙子,连植物、蝎子什么的都没有。算上进基地的那一天时间,他们已经许久没吃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进肚子了。只能干挨着饿,饿到眼冒金星,掐自己的大腿来保持清醒。
恶劣的气候,食水的缺乏,以及最重要的——伤口恶化,都在蚕食着他们的生命力。时间不多了。
被困的第二天傍晚,太阳慢慢落山之际,俞鹿已经有点儿绝望了。她知道亚瑟不会死在这里,不过,她的结局估计**不离十,就是这里了。
正当俞鹿有些失神时,忽然感觉到了手指被摩挲了一下。
亚瑟醒了。
这两天他一直时昏时醒,此刻,在渐渐暗下去的外界光线中,他一双暗绿的眸子微微眯了起来,眉骨的伤口凝结着暗褐『色』的血,嘴唇上都是燎泡,低声说:“姐姐,多久了?”
俞鹿没有欺骗他,回答道:“第二天的傍晚了。”
“快两天了。”亚瑟低喃:“我们,会死在这里吗?”
“……”俞鹿摇了摇头,温柔地『摸』了『摸』他的金发:“当然不会啊。”
你不会死在这里。你会有很好、很漫长的一生。今天的这一出,只会是你波澜壮阔的传奇一生中,一个小小的『插』曲。
在未来,你会重组猎隼,会找到今日的敌人为队友们报仇,会让猎隼重新翱翔于地下世界……
要写就出这段精彩的人生经历,不知道还会遇见多少比这更危险的事。等亚瑟老了,回忆起今天这个坎儿,估计也会觉得不算什么了吧。
至于她就没那么走运了。
不过,俞鹿觉得,比起被怪物撕碎的那种残酷的死法,就在这里结束也挺好的。至少不用怕会被亚瑟带到室女星,连累他被联邦『政府』抓住,让剧情再度歪掉了。
其实她现在的心情挺矛盾的。一方面,她在想,如果这里真的就是终点,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希望煎熬的时间短一点,最好立刻让她闭眼蹬腿。但另一方面,她又觉得自己必须撑久一点,不然让亚瑟靠着一具尸体等待救援,也太崩溃了。
大概虚弱会让人胡思『乱』想吧。俞鹿轻轻梳理着亚瑟的头发,另一只手与他的手交握在一起。
亚瑟也沉默着,似乎在思索着什么。半晌,终于下了决定。
黑夜里,传出了他坚定而低弱的声音:“姐姐,你『摸』一『摸』……我的上衣口袋。”
“嗯?”俞鹿回过神来,依言『摸』了下去,指尖在里头触到了冰凉凉的东西,蓦地怔住了。
取出来一看,躺在她掌心的是两枚银『色』的对戒。
即使再不希望往那个方向联想,也再无法欺骗自己了。
这是情人的对戒。
“我原本想……留到很久以后,有把握了再说的。那一天,我一眼就看中了这个款式的对戒,很喜欢,就偷偷买了下来。”亚瑟咳出了一口血沫,一字一句说:“但是,现在我们……可能出不去了。如果现在不说,也许以后都没机会了。”
“……”
回忆起了原剧本里的那一个既定的未来,俞鹿在震惊中,有了一种“草草草!小妈文学真的应验了!”的酸爽感。
换了在别的情境中,她或许还能内心调侃一下自己,想着怎么打打太极。
但这一刻,可能是因为身体快不行了。她完全笑不出来,脑子都是木的。
如果,前一秒让亚瑟鼓起勇气说出了告白的话语,后一秒就死在他的面前的话,那也太残忍了。
“我一直都想说……谢谢,你出现在了萨尔维家,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不讨人喜欢的自己会被你接纳,所以……就偷偷观察你。”也许是回忆起了以前的点滴,亚瑟的绿眸有些愉快地弯了起来:“时间久了,我才发现,自己再也移不开眼了。”
俞鹿有些艰涩地说:“亚瑟,别说下去了。你也许只是混淆了几种感情。陪伴和亲情,并不是纯粹的爱情。”
“不纯粹的爱情,就不是爱情了吗?”
俞鹿怔住了,抿了抿唇。
“很多人的爱情,在萌发时也并不纯粹。甚至,在激情消退后,爱情还会演化为更牢固、更细水流长的亲情……谁又能规定爱情必须是什么样子的?”亚瑟的眼睫颤抖了一下,执拗而认真地盯着她,说:“我为你的快乐而快乐,为你的靠近而心跳,不论开心失意,都第一时间只想和你分享。我为你和别人的亲近而嫉妒煎熬,甚至睡不着觉。看到你掉眼泪我会心疼。想亲吻你,想一直和你在一起,想成为让你依靠的男人,也想成为唯一可以对你撒娇的男孩……这难道,不是爱情吗?”
俞鹿的嘴唇微微一抖。生平首回,心口被某种炙热、柔软且纯真的感情撞击了一下。
他毫无保留地,将一颗滚烫的真心呈到了她的面前。
等回过神来时,俞鹿已经低下了头,轻轻地吻住了少年干裂的嘴唇。
不是渡水给他,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情人般的亲吻。
亚瑟的呼吸一滞,眼睛蓦地瞪大了,一动也不敢动,仿佛坠入了一个不敢相信的美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