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到了清明这一天。
这日晨光朦胧,路边的野草上沾染着厚重的露珠,稍稍不小心,便会打湿一双布鞋。
不悔起了大早,扫墓用的东西她都准备好了,吃过早饭后,她便拎着竹篮往外走,一打开大门,就见大门左前方的那颗大树下,气质温和的男子低着头,眉眼微敛,看不出是在想些什么。
听到她开门发出的声响,他瞬间就抬头望了过来,笑着对她道,“早。”
卫和弦不知道是等了多久,肩膀处的布料都凝上了些许露气,湿了一片。
不悔不经意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待到卫和弦走到她跟前,她就带着他往后山走去。
在覃家的后山上,覃父的坟与其他覃家人葬在一起,十几座坟茔交错在一起,这便是如今覃家的祖坟。
覃父已经逝去一年多,在他忌日那天,是来到此间的不悔为他上了坟,如今不过几月,祖坟处因着春天到来杂草疯长,不悔取出除草的器物,静静地清理着覃家的祖坟。
卫和弦没有在一旁干看着,默默帮着一起清理,且对于覃家父母的坟前格外慎重,不悔当他是又想起了与覃父相交的往事,并没有阻拦。
待收拾完坟前的杂草,不悔便将准备好的香烛纸钱一一摆到坟前,卫和弦依然跟着她动作,将自己买来的祭品全部拿了出来。
待火苗燃起后,便要跪拜祖先,不悔向后退了几步,缓缓的跪了下去,她虽是天外之神,不过占了覃酒的身体,要为她完成心愿,向这具身体的血缘祖先跪下,并无不妥,也不会让覃家已经死去的魂魄担了任何因果。
当然,若是她心中不想,她这膝盖也是弯不下去的。
出乎不悔意料的是,卫和弦竟然也在她旁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覃父坟前磕了三个响头,神色肃然,向来温和带笑的眼睛里,也满是认真。
认真到让不悔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只是仔细想想,却又抓不住那一丝思绪。
若是真正的覃酒来此祭拜,定会流不少泪,只是如今换成了不悔,她自然是流不出眼泪的,也没有什么伤感之色,眸色淡淡,素白的小脸沾染着晨光,映出颊边细细的绒毛,还犹带几分稚气。
不过她的样子在卫和弦看来,却是强忍着悲伤,不想被人看到她伤心的样子而已。
卫和弦在她斜后方静静地看着她,有许多话想要说,逸到唇间,却全数被吞了回去,良久之后,也不过一声浅浅的叹息。
他明了了自己的心意,很想要表达出来,可是不知为何,面对不悔的时候,他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些许胆怯来,叫他不敢轻言。
来日方长,他想。
之后,他一定能找到机会告诉她,他心悦她。
不悔自然是不知道卫和弦在想些什么,将覃家的祖坟清扫干净,也祭拜过了,她便要下山了。
眼见着卫和弦在沉思的模样,不悔不知道他是不是又想到了覃父,只是招呼道,“卫先生,你要和我一起回去吗”
卫和弦抬眼看她,眸色温柔,“好啊,我们一起回家。”
不悔微微一怔,这位卫先生这样说话,可真容易让人误会,她看不出他是不是无心的,也没有纠正的想法,只当他是因了覃父的缘故,才会待她这般亲切。
毕竟在不悔看来,她现在是普通的村女覃酒,而卫和弦是村中唯一的教书先生,又似是出身大家族,两人身份不等,不管卫和弦是什么意思,她并没有想与他多接触的想法。
覃酒的心愿简单,不悔便不想陷入复杂之中,卫和弦身上有多少纠葛,她都不想知道,也完全没有兴趣。
待这具身体的孝期过后,不悔便会认真寻找能与覃酒共度一生的人,而这个人,不该是卫和弦这样的人,不是配不配得上,只是不想多生事端。
是以,从一开始,不悔就没想过与卫和弦有什么可能。
两人一前一后下山,隔着不长不短的距离,也不说话,看上去没有半点熟稔。
不悔没想到的是,到了山脚下,竟会遇到闵家的几个男人,闵父,闵大郎闵二郎,还有在镇上进学的闵四郎都来了,几人看到她和卫和弦,都有些惊讶,然后脸色就臭了起来。
闵四郎却不像其他三人那样,他看到不悔,眼中有些惊喜,刚要叫出三嫂二字,就想起了,如今覃酒已经不是她的三嫂,他硬生生将话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