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
了这话,连柔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若真是伏廷的血亲,自然不怕他的煊赫威严,不惧他的雷霆手段。
偏偏她不是。
她仅是长夏伯名义上的女儿,连姓氏都未改,跟从一品的骠骑将军无任何瓜葛。
连柔没把伏廷的话当真,但她却不敢反驳,只咬着唇轻轻点头。
伏廷掌管军政多年,自少年起便和军营中的那些老油条打交道,与他们相比,连柔稚嫩地不值一提,她的心思根本无从遮掩。
“怎么你不相信舅舅”
连柔急忙否认。
“罢了。”伏廷不愿继续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环顾四周,突然涌起几分困意,抬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他道“随我过去。”
乡间僻壤的亭子自然比不得将军府修缮精巧,立柱是用劈砍去枝丫的树干制成,棚顶铺着厚实的茅草,地上摆了两张藤编的椅子,便算是纳凉的好地界儿了。
连柔按照伏廷的吩咐,坐在其中一张藤椅上,她两手放在腿上,惴惴不安。
近段时日陪都混进了几名北魏派来的奸细,镇北军将人揪了出来,伏廷亲自设狱审问,不免用上了酷戾手段,被血气一激,脾性变得越发暴虐。
之所以把女子唤到跟前,是因为她身上的那股甜梨香有安神的效用,能让他情绪平复,顺利入眠。
这会儿青年同样坐在藤椅上,他仰着头,紧闭双眼,浓黑至极的鬓发配上殷红唇瓣,只看着便觉得脊背生寒。
连柔在亭子里坐了许久,伏廷不出声,她就不能起身。
她不确定男人是不是睡着了,因此也不敢发出一星半点的声响,生怕惹恼了他。
可连柔越是担忧,事情就越往相反的方向发展。
突然,她听到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荒草落叶中游动,循着声音往前看去,是条手腕粗细的黑蛇高高探起身子,不断吞吐蛇信。
连柔吓了一跳,她猛地站起身,张了张嘴,打算将伏廷唤起。
还没等开口,她脑海中便浮现出男人沉黑暴虐的眸光,顿时迟疑了。
只片刻功夫,那蛇越来越近。连柔怕伏廷不假,但她却更惧怕这种滑腻冰冷的动物,现下她咬紧牙关,拿起放在桌面上镶嵌宝石的佩刀,想
将蛇吓走。
许是禽畜能察觉到人的情绪,黑蛇并没有理会连柔的威胁,继续前行,与两人间隔的距离不到一丈。
掌心渗出细细一层汗珠儿,女子眼圈泛红,还没等她拿刀迎上前,身后便传来一道冰冷的声音
“你在做什么”
连柔回过头,发觉先前睡熟的青年早已醒转,眼底不见一丝惺忪,反而清醒到了凛冽的程度。
“舅舅,有、有蛇”
少女低声说了一句,小跑着站在伏廷身侧,颊边滑落的汗珠透明晶莹,原本似有若无的梨香也变得愈发浓郁。
“一条蛇罢了,有什么可怕的”
伏廷嗤笑一声,他从藤椅上站起身,迈开长腿迎着黑蛇走去,也不知是不是骠骑将军身上的气势太过骇人,方才冲着连柔嚣张吐信的蛇竟灰溜溜的移了方向,不多时就游弋出凉亭的范围内。
危险解除,连柔低头望着手中的佩刀,又怯怯抬眼看向伏廷。
纤细指节雪白,淡粉指甲旁边便是色泽浓艳的鸡血石,在宝石映衬下,更显肌肤如玉。
察觉到伏廷的视线一直落在自己手上,连柔慢慢伸出胳膊,将佩刀放回木桌。
一时间除去风声,周遭彻底安静下来。
“是我不好,不该乱动舅舅的贴身之物,还请您责罚。”
连柔踌躇站在原地,小脸上透出浓到化不开的羞愧,她眉眼低垂,不敢辩解,也不敢去看伏廷的神情。
“哦,那你说说,我该如何责罚你”
长而浓密的眼睫不安地轻颤着,伏廷欺身逼近,他身上透着一股铁锈的腥甜,连柔曾经被取过无数次的血,这种味道早就深深印刻在她脑海里。
每次取血的时候,她胃里不住翻涌,最开始还会吐,后来她食不下咽,就只是干呕而已。
连柔忍不住后退,她摇摇头“我不知道。”
说完,她觉得不太妥当,又犹豫着补充“若是舅舅不嫌弃,我给您重新打造一只刀鞘吧”
伏廷根本不想要什么刀鞘,他瞥了一眼少女红润润的耳根,淡声道
“既然要赔礼,须得我亲自挑选,眼下尚未想好赔偿之物,你先立下字据,日后遵守承诺便是。”
连柔乖顺颔首,她折返厢房取来纸笔,坐在木桌前,认真思索着“欠条”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