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他说得这么吓人,小离捂住了嘴,任嫣然则微微变了神色:“军师要被发落到忘川河里去?”
厉霄河:“不错。”现在大概已经进去了。
任嫣然顿时想起自己刚刚在忘川河里见到的挣扎的鬼魂,她原以为里面都是些十恶不赦的人,可是没想到修士死后入了冥府,也要在里头浸一遭。
应九幽道:“这样未免太不公平了。”
凡人的一生要经历的事情比修士要少太多,想要他们拿起屠刀来护卫自己或身边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可是修士从踏上修道之途后就是逆天而行,往往与人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人人手上都有杀孽。
别说是他,就是身旁这个看上去清白无害的厉霄,手上也沾过血腥。
他的目光看向了站在河岸边的冥府之主,神情显得有几分阴狠,“若只是为了一己私欲而杀人,下来接受审判也便罢了,你们正道的人很多时候杀人是为了救人,就这样替天行道,为守卫而行无畏之事的人也要被投入忘川河去,洗清他们的杀孽?”
这是谁定的规则?这不是笑话吗?
“幽冥千万年来,都是如此。”厉霄河却像是看淡了此事,对这些见怪不怪,“修行一途本就是逆天而行,往上走有天劫在等,往下走有审判在侯。”
在这条路上夭折了,或者是最后渡劫失败了,侥幸保留了一缕魂魄落到冥府,也逃不脱审判跟轮回。
“否则外面十三城为何会为了一件可能提升修为,提升实力的宝物如此癫狂?”
在泉乡奋力挣扎的他们,跟在忘川河里挣扎的亡魂,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他说完,最后看向了任嫣然,轻声道,“走吧。”
任嫣然望着忘川的水,鬼魂落下去都是一样苍白透明,无比痛苦,她分辨不出哪个是军师,哪怕再想把人从里面救回来,也没有这样的能力。
眼下,他们还要穿过冥府,到无尽渊去,她只能最后望了一眼面前的忘川流水,然后便转过了身,同身边的三人一起朝着冥府深处走去。
-
无尽渊在冥府的最北端。
四人已经成功进入了冥府,之后只要一路往北走就能走到。
冥府的规则管的是死人,不是活人。
但凡过了忘川的亡魂就要受到冥府的规则制约,可如果是闯过了冥府的活人,就不会受到影响。
他们四个一路朝着冥府北面走,路上没有遇到任何阻拦,难怪军师在把他们送到冥府之后,能够这样安心地离去。
“阿嚏!阿——阿嚏!”
小离连打了两个喷嚏,走在任嫣然身边搓着手,“好冷啊。”
任嫣然见她身上的衣裙单薄,两颗铃铛都已经被冻得结了霜,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她倒是有心抱一抱小芍药,可惜他们现在个个都是阴间鬼物的体质,凑近了只会冻到对方,根本不能取暖,四人都见到越往北边走就越冷,甚至远远见到了雪。
冥府虽大,但也不是处处都有人烟,等到走过了冥府的居民聚居的范围之后,路上能见到的人烟就少了。
大概是因为这样的冷,普通的亡魂扛不住,若是硬要往这边走,只怕会被冻住。
应九幽生在广寒天宫,长在断魂宗,极其厌恶这样的冰冷,厉霄河看上去却是神色如常,也不知是装的,还是真的不受影响。
任嫣然留意着小离,见小芍药冻得衣服都青了,于是说道:“小离我送你回浮屠城吧。”
芍药就算再耐寒,来了阴间也是水土不服,要不是见她衣服变色,任嫣然都不知她扛不住了。
小离哆嗦着已经说不出话了,点着头让任嫣然把自己收回去。
任嫣然抬手一拂,她就在三人面前不见了踪影,而应九幽也道:“把我也送回去。”
他再一走,外头就剩下任嫣然跟厉霄河两个人。
他们现在不能取暖,不能飞遁,只能靠两只脚走,任嫣然问他:“要不把你也送回去?”
厉霄河拒绝了她:“不用。”然后又再自然不过地道,“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任嫣然感到自己的鼻头在微微发痒,大概是被冻得发红了,可是面前的人这一张脸经过风霜雪冻,却越发地显出俊美来,这就很奇怪了。
见她盯着自己看,厉霄河露出一点困惑的神色,任嫣然回过神来,摆了摆手,说道:“没什么,走吧。”
于是,风雪中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一脚深一脚浅地前进。
厉霄河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两根木棍,让任嫣然拿了一根当做拐杖。
两人在这天地间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前方再次有了人影,于是对视一眼,加快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
幽冥,泉乡。
刚刚被一路溜到忘川,见军师就此拂衣而去的各大城与冥府一战,被冥府之主镇压了一场,个个都灰头土脸。
十三城联军被打得七零八落,内部联盟更是因为军师的离间而四分五裂,等到休养生息之后,少不得要再打几场。
半月城原本依附于无荒城,可是花容夫人为报私仇,却违背了无荒城城主的意思,现在无荒城城主也不再管她,只带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掌上明珠离去。
花容夫人没有办法,只好再寻了十三城中的倒数第二跟倒数第三,三方结集在一起,准备回去,以免一帮残兵弱被凶猛鬼兽盯上,变成他们的盘中餐。
“真是晦气,晦气!”
花容夫人骑在马上,连连骂道,和她暂时结盟的梵天城与四象城城主也这么想:
“幽冥是死人的地盘,阳间人一个个学浮屠城之主来凑什么热闹!下次若再让老夫看到阳间修士,老夫见一个杀一个!”
“对,见一个杀一个!”
他们话音未落,却是又感到在气机感应范围中出现了一股旺盛阳火。
三人霍地朝那个方向看去,见到一道身影出现在矮坡之后,朝着他们这个方向走来。
——又是阳间人!
他们驭下的鬼物在这一战中吃了瘪,在冥府之印下元气大伤,乍一见这个阳间修士,顿时两眼发红——
血肉!大补!
尤其看着此人修为不高,绝对打不过他们,这些鬼物立刻就咆哮一声,结成了三股洪流,朝着这个孤身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阳间人扑了上去!
花容夫人、梵天城城主和万象城城主也没有要收束手下的意思,只等着看此人在他们的大军爪牙之下被撕碎。
可是,这看似修为低微的阳间人一抬眸,整个空间却像是顿时凝住。
那些扑到他近前的鬼物定在半空中,感到此间规则的束缚,一时间只颤抖了起来。
下一瞬,铺天盖地的青黑藤蔓自这本不该有植物的死地钻出,拔地而起,绞上这三支大军,相触的一刹那就让无数凶鬼灰飞烟灭!
“渡、渡劫期修士……”
梵天城城主颤抖了起来,直接喊破了音,“是渡劫期修士——!!!”
哪里用他喊,花容夫人跟四象城城主也是牙齿打架。
这样已经能够影响到规则的力量,不是传说的渡劫期大修,还能是什么人!
虽然他看着只剩下一层修为,但是他的境界足以碾压一切,而且方才他们没有注意,此人像是才刚刚经过一场恶战,身上杀气未消。
这渡劫期修士是跟什么战了一场?
三人战战兢兢地将神识延伸出去,只见矮坡后方一片狼藉,两头在他们泉乡横行已久、凶猛无匹的鬼兽横尸地上,一身铜皮铁骨都消融干净,只剩下两具骨架躺在那里。
“……”
他们倏地收回了神识,再不记得前一刻自己说过什么,只想滚下来向这个一身玄衣、幽紫为衬,戴着悬着银质的眉间坠,一头长发如同墨色长缎的渡劫期修士求饶!
他的容颜生得再俊美,再叫人心折,落在他们眼中也只是绝世的凶物。
——便是当年的青鸿仙子,也没有给他们带来这样大的压迫!
“老、老祖!”无法抵抗的三人滚落下来,在那铺天盖地、吞噬他们军团的藤蔓前跪服于地,“老祖饶命——!老祖饶命——!”
这失去了九成修为,依旧强大无匹的人间修士看向了他们,然后朝着他们一步步走来。
他的身上不是没有血,而是穿着玄色的衣裳,血都被这衣袍给吸干净了。
他手中拿着长鞭,上面氤氲着幽紫的光华,看上去华贵动人,但却满是杀机。
他来到三人面前,修眉俊目,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开口问道:“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什么他们刚刚在说什么?
三人被问得一愣,低着头飞快地想着,然后齐齐说道:“四个阳间修士!”
“军师!”
“浮屠城!”
三人说出了三个不同的答案,面前的人听完却神色一变,厉声问道:“他们四个在哪里?我女儿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