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瑟的春雨顺着灰瓦落下,“滴嗒,滴嗒。”桐巷的小街上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小水坑。
淅沥沥的雨声中,孟莲打开了豆腐铺的纸窗,任凭雨水打落在自己的面颊,是一种莫名的清凉感。
孟荀正坐在窗前练字,他略显稚嫩的小手,在生萱纸上歪歪扭扭的写道:“疏雨滴残荷,月上梧桐意若何。今夜天街花正好,婆娑。”
这一行小楷虽歪扭,倒也显得活泼俏皮。点点的雨珠却不经意地打落在了少年的萱纸上,荀儿下意识地抬头,却见阿姐正站于窗前,那双眼眸微闭,唇角倒是一种自然的笑意。
“阿姐,荀儿又誊抄了一首,你帮荀儿看看可好?”少年说着将手中的毛笔放到了砚台边,声音弱弱地说道。
孟莲正在听雨,忽而被弟弟的声音所打断,难免有些不悦,只是侧过脸时,面容上仍是带着几分笑意。
红衣女子轻轻地走到了荀儿身旁,她看了眼萱纸上的那首小诗,唇角微微的上扬,进而拿起了砚台上的毛笔,在淡黄的萱纸上缓缓地写了起来。
姑娘的手劲虽不大,但在纸页上的笔锋却又恰到好处,游刃有余。
阿荀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只见孟莲在自己的小楷旁又重新誊抄了一遍,笔墨顿时湮透了萱纸,只是这一次的楷体让人有种赏心悦目的感觉,果真是女子的小字,看上去总是会清丽些。
“阿姐,你的字好漂亮,荀儿也想写出这么好看的字。”小儿说着不免嘟起了小嘴。
“可是,阿荀每次都很用功地在写了,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竟总是写不直。”小孟荀说着又不觉地叹了口气,像是在埋怨自己什么。
孟莲则是轻轻地抚了下小男孩的额头道:“练字这样的事情要慢慢的磨,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言罢,便温柔地握住了荀儿的小手,持着他在萱纸上一笔一画地写了起来,“你看,不要过分用力地执笔,放灵活些,‘疏’字这一笔应当提上去……”
雨水潇潇,雨水拍打在梧桐的树尖发出清脆的响声,简昆独自一人蹲在自家茅屋前。
小小少年张开手掌,感受着点点雨住打落在手心的冰凉那一袭青衫在春雨的冲刷下倒是干净利落了不少。
蒙蒙细雨中,桐巷的小街很安静,家家掩闭着门窗,自然没有人住意到茅草屋前瘦弱的少年在做些什么。
任凭春雨的袭来,昆子的小手倒也没有闲着,只是不停地摆弄着手中的海草条。
少年将自己手中的海草条轻轻地一折,又很随意地翻转了几下,方才那凌乱的海草枝忽然间变了模样,变成了一叶小小的海草船。
简昆将手中的小草船轻轻地放进了雨水中,看着他在微雨的袭卷下左摇右晃,却沿着小小的街道漂向了远方,少年的唇角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的草鞋已然湿透,昆子可以清晰的感知到自己脚趾的冰凉,屋上的雨珠也顺着草檐一点点地滴落下来。
少年却没有要进家的意思,他看着放在一旁杂乱的海草,顿时生出了主意。
只见他将红色的草叶轻轻一卷,卷了六个来回,做出了莲花的形状,花瓣小巧,却又显得极为精致,花蕾下垫有几片绿叶,昆子就这么将它轻轻地放在雨水之中。
看着海草做的莲慢慢地漂向了远方,偶尔触及到一些巷口的石砾,它也会微微地停顿,遇见雨水的袭卷,它也会在风雨中轻轻地摇摆两下。
只是就这么顺着雨水流了下去,渐渐的,便消失在昆子的视野中。
“雨下的这么大,你在做什么?”一声严厉的斥责。
继而一把油纸伞出现在了少年的头顶,“穿得这般单薄,还出来淋雨,你想感冒吗?”
“哥。”昆子轻轻地应了一声,“简昆已经许久没有玩过雨了,你就放任我一回吧。”昆子嘴唇一动,刚想要和兄长解释什么。
简航却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欲把他拉起来。“回家打鞋底去,在这里傻蹲着干什么?”
昆子却不理会兄长的要求,反倒挑衅道:“那哥哥和我一起比赛,看看谁做的睡莲能漂得更远。”
“要是你赢了,我就乖乖的和你回家打草鞋,要是你输了,你就陪我在多做上几株。”简昆嘴一嘟,开始公然和简航讲起条件来。
“好,行,我答应你。”简航无奈地看了弟弟一眼,便一把抓过了放在一旁的海草。
只是这十七岁的少年笨手笨手,他平时就只顾着编制草鞋,哪里有昆子这般的童心,时间倒是耗了不少,却也没有编出了株像样的莲花来。
再一侧脸看了看蹲在自己一旁的弟弟,这小家伙倒是神情专注,平日里做草鞋的活计也没见简昆这般用心。
每一朵莲叶在这个十岁的孩子眼里似乎都被赋予了生命,从叶片,到花蕊,再到花芯,每一个细节看上去都做的很完美。
简航不免有些丧气,从而自愧不如。
“罢了,罢了,我比不过你这个小鬼头,真是拿你没办法。”说着索性放下了手中做了一半的睡莲,只是看着弟弟稚嫩的手指将莲瓣轻轻地安放于荷叶之上。
他专注的看着自己的工艺品,又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了雨水之中,在春风的吹动下,徐徐地往前漂浮。
“你为什么要看着它离自己远去?辛辛苦苦才做出来的东西,拿在手里岂不是更好吗?”简航对于弟弟的表现很是纳闷。
“它有它自己要去的地方,我又何必要挽留它呢。我喜欢它在雨水中自由摇曳的神态,这样的美感很自然。”
“就算,我紧紧的把它攥在手里,它无法在水中恣意,无法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兄长认为这样它会快乐吗?”简昆的声音很轻,蓝眸中却是若有所思的神态。
“可是,它呆在你的身边至少没有危险,你就忍心看着它遭受风吹雨淋,你就不担心雨水会打落它的花瓣?”
少年抿了抿唇,“我担心又如何,这是它自己的选择,我也只能默默的支持它。”
“如果有一天,它想要回来自然就会回来的。只怕,也没有这么容易的事。”
“它会记得你的不是吗?”
“它记得能怎样?不记得又怎样?我只希望它能快乐。”简昆的鲸角轻轻地上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