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为师问你,何为归宿?”
薛摩跪在道人面前,仰面看他,面容虔诚:“来处即归宿。”
道人微笑:“那若无来处呢?”
薛摩抬起头来看他,双眼茫茫然。
老道接着道:“很多人一生都是无处可去的,说不清来处,亦不会有归宿。”
薛摩眼露悲戚:“就像我一样,中原非我故乡,陇右亦非我故乡,我乃无根之人。”
老道点头微笑:“那何不反过来想,无处可去亦是处处皆可去,头顶天便是故乡,脚踏地即是归宿。”
“头顶天便是故乡,脚踏地即是归宿……”薛摩默念着这句话,忽而他双眼一亮,跪直了身子问道:“师父,你为何不早日教于我,免我半生奔劳?”
老道笑了起来:“我教过,只是那时的你,领悟不了而已。”
薛摩垂眸思虑了半晌,刚要抬头说什么,眼前一片茫茫,已然没有了师父的身影了……
薛摩一着急,双眸猝然睁开,还是那片冰峰雪岭。
对,他们说得对,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要活下去!
心头的声音倒是很鲜活,只可惜身体却是很麻木,连手指动一下都分外艰难。
薛摩深吸了口气,他手心朝着断山刀运气,只可惜断山刀杵在那儿,纹丝不动!
他根本就没办法运气!
薛摩倚着墓开始暗骂自己:没事你把刀插那么远干什么?!
薛摩努力试了好几次,依旧不行,寒意一阵阵袭来,好困啊……薛摩腹诽,眼皮都要睁不开了呢,要不然,先休息一下好了……
这个念头慢慢弥漫开来的时候,薛摩终是闭上了双眼,他的面容十分安然,嘴角似还挂着抹浅笑。
池笑鱼在这片偌大的雪岭里面,完全失去了方向,她只能凭着感觉机械地往前方走着,走得十分艰难,手脚麻木得放佛不是自己的,可她却一步也不敢停下来,她怕她一停下来,就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呃?远处怎么会有颗红点?池笑鱼心头暗忖,虽然距离还有点远,但在这一片白茫茫里,一抹红色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池笑鱼急忙朝着那个地方赶去,一点一点,随着距离的拉近,一把刀的轮廓开始逐渐清晰。
呼吸慢慢变得急促,在雁回宫那天,薛摩就背着这把刀,她见过它!池笑鱼急忙朝它跑去,说是跑,其实也只能是走,因为雪都没了半个膝盖了。
忽地,池笑鱼楞在了原地,她定定地看着就在刀旁边,倚坟躺着的那个人。
“薛大哥!”池笑鱼快步急冲了上去,他的身上已经覆满了厚厚的雪,都快要和旁边的雪坟融为一体了。
“薛大哥你快醒醒!”池笑鱼一把将薛摩拽了起来,他身上的雪扑簌着落了下来。
“醒醒!薛摩!你醒醒!”池笑鱼把薛摩罩在她的披风里,腾出只手不停地拍他的脸,他整个人被冻得像块冰一样,想起他从前身体那么温暖,池笑鱼忽而红了眼眶,有些急了,下手便不自觉地重了些。
脸好疼啊……为什么会有人在打他……一定要睁开眼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子,敢这么下手打他!
在这个声音的催促下,薛摩卯足了劲开始抬那千斤重的眼皮……
有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回音,听不清在喊些什么,眼前全是一圈一圈的光晕,刺得人又想闭上眼睛。
池笑鱼看见薛摩眼皮翕动了一下,激动得泪都下来了,她将他紧紧抱在怀里,如今也只能寄希望于这微薄的体温,能让他稍稍恢复一点神识。
有液体在脸上划过,温热的,那是泪吗?薛摩心头有个声音在问。
耳边的声音开始渐渐清晰,眼前慢慢浮现出一张面容,“是我看错了吗,池笑鱼?”这话薛摩以为自己说出来了,只可惜,实则嘴唇嗫喏着,并没有发出一个音,他不知道,他的双唇已经冻得发紫了。
“你醒了吗,薛大哥你认得出来我是谁吗?”池笑鱼看见薛摩醒转过来,放佛要说什么,忙贴近道:“你再说一遍,我听着。”
第一次发现说话都那么困难,原来全身经脉被冰冻是这种感觉……
“什么?你在说什么?”池笑鱼紧盯着他的嘴唇,薛摩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说出了一个字。
“刀?你在说刀?”池笑鱼立刻反应过来,起身就要去拔断山刀,然而手才刚触到刀柄,便刺得池笑鱼缩了回来。
池笑鱼不知道要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像有一根刺,瞬间刺遍四肢百骸,她缓缓将手拢近刀柄,一股热意往十指而去!
这刀柄上有灼灼热力!池笑鱼望了一眼薛摩,突然灵光一现,他体内的火蛊难道就是因为这刀……
池笑鱼回过神来,不敢再耽搁,这刀有鞘,鞘总不会刺人了吧?她伸出根指头,蜻蜓点水似的碰了下刀鞘……
“哈!没事!没事!”池笑鱼双手握住刀鞘,便把断山刀拔了出来,回到薛摩身边,直接塞进他怀里。
池笑鱼重新把薛摩罩进披风里,她抗议道:“这刀会刺人!”
借着断山刀的热力,薛摩开始运气,他甚至都能感受到火蛊在他体内从死气沉沉到奄奄一息,“还吊着口气就好。”薛摩如是想。
“笑鱼……”过了半晌,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肩头传来,池笑鱼惊喜地低头去看,她长吁了一口气,薛摩终于醒转过来了。
雪还在下,再在这里呆下去,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池笑鱼半起着身,使劲拉过薛摩的一只手臂拽在肩上,另一只手用力搀着薛摩的腰,她能感受到薛摩已经用尽所有的力气站起来了。
池笑鱼咬着牙打气道:“薛大哥,再坚持一下,我们要走出去,再呆在这里就真的是死路一条了。”
薛摩也倾尽全力挪动着脚步,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他若死在这里那也就算了,总不能还牵连池笑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