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池笑鱼秀眉微蹙,她盯着薛摩,却又仿佛并没有在看他,那目光是既疏离又粘稠……
她在想什么……还有,她这什么眼神?!
薛摩虽讶异,却也没有心思去分析池笑鱼的弯弯绕绕,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用最小的代价,把紫苏给救出来。
目光瞥到花照影,望见她别在腰间的虫笛,灵光一闪,薛摩道:“花照影,你既已投靠了聚义山庄,就应该好生劝劝池笑鱼,紫苏,不能杀。”
“为什么?”花照影来了兴趣,她实在想听听会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什么样的说辞。
“你的驭虫术是沈天行教你的,而沈天行可是从紫苏那学的,驭虫一术凶险艰涩,是以,虫师一脉人丁稀薄,沈天行已经死了,如若岭南老怪也死了,你可好好想想,你这身驭虫功法又该如何精进?”
看着花照影若有所思的神色,薛摩知道,他说中了,凡事,事不关己,自可高高挂起,可若是牵涉己身了,那便是大不相同了。
花照影是万里挑一的驭虫资质,她自不会轻舍此途,可资质再好,终是新手入门,紫苏活着,行岔踏错她尚有一线机会,可若是紫苏死了……
池笑鱼瞥了花照影一眼,她望向薛摩道:“我可以提我的要求了吗?”
薛摩大喜过望:“你说。”
“你来替她。”
“你要杀我?”
“心情好了,可以不杀。”
两人对望着,四周静地出奇,本来里三圈外三圈都是人,却又放佛静得只剩下他和她了,这个要求提得十分不甚合理。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池笑鱼的话外之意,她不会杀他,但是,她要把他扣在聚义山庄。
似有人轻轻叹息了一声,薛摩越过池笑鱼,看到了顾子赫,三年不见,顾子赫清瘦了些,却也霁雪明月,风采依然。
“池笑鱼。”屈侯琰开口了:“十个紫苏,都不够资格,你来扣押他。”
“我还以为我退了一步提的要求,很容易满足呢,既如此,那屈侯盟主就等着替你的护法收尸吧。”说罢,池笑鱼嫣然一笑,便要折身进去了。
“我答应你。”薛摩的声音一起,池笑鱼便顿住了,她垂眸怔怔地望着地面,顾子赫看了她一眼,已然猜不透她所思所想了。
“你在干什么?!”屈侯琰一把拽过薛摩,他手上劲大的,让薛摩倒吸了口凉气,他知道,他已是怒极。
“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什么好事,把刀递给别人,架在自己脖子上,怎么,很舒服吗?!”
事态不在自己的掌控之内,这一点让屈侯琰忍无可忍,张旦负手旁观,他有多久没见到如此愤怒而又暴躁的屈侯琰了,上一次大抵还是几年前在秦飒墓前吧?张旦无声笑了笑,只是觉得生动有趣得很呐……
其实,薛摩也没料到会这样,他大大地低估了丹真心经,当初,他给她时,也不过是担心在那么多事情的打击下,他怕无路可走的池笑鱼会生出什么轻生的念头来。
他给她丹真心经,让她来找他报仇,也只不过是为了给她个寄托,给她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和希望……
哪不知,她不负所望,还真来了……
“等先救了紫苏,你再和我慢慢算账行吗?”薛摩无奈地望着屈侯琰。
屈侯琰冷嗤一声,一把甩开了薛摩的手臂,呵道:“张旦!”
“属下在。”
“调人!包围聚义山庄!”
”遵命。”张旦望了薛摩一眼,从怀里掏出了窜天猴,薛摩恍然想起王之璧和何信的人就在附近,霎时惊起了一身薄汗。
正要上前,才觉已然是一动不能动,他被点了穴,刚有这个认知,一把匕首赫然抵上了喉头,刃冷光寒,太阴流光匕。
薛摩倒吸了口气,喉结上下滚动间,似是都擦到了刃锋……
池笑鱼的手从薛摩的胸前缓缓挪开,这穴点的及时,她挑眉望向屈侯琰,目无惧色:“同归于尽也不是不行,是吧,屈侯盟主?”
屈侯琰一抬手,张旦才停了动作,他望了望持了匕首抵着薛摩喉头的疾刀,目光再向前,停在了池笑鱼的身上,那种眼神让池笑鱼后脑勺冷风直吹,但她负手,背依旧挺得直直的,像一棵笔直纤细的白桦,这种时候,她不能露怯。
“呃……实在没必要闹到这般难堪……”看着这难以破冰的场面,薛摩头大:“这样,大家都各退一步,哥,你先带人回去,这里交给我来处理。”
屈侯琰恶狠狠地盯着池笑鱼,缄默不语,放佛没有听到薛摩的话。
薛摩啧声,有些不悦了:“屈侯琰!你信我这次,行不行?!”
“三天,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屈侯琰眼中怒火燎原,他在生气,不是气别人,就是气这个胳膊肘往外拐,插了他一刀,他还不得不救的亲弟弟。
“池笑鱼,你给我听好了。”屈侯琰抬手指着薛摩:“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荡平你聚义山庄!”
池笑鱼缄默,众人噤声,大抵所有人都觉得这趟江淮没有白来,太岁头上动土,非择黄道,难得见也。
诸事抵定,得喘息之机时,池笑鱼站在自己的阁楼前,恍惚得很,她从一开始便只是想杀了紫苏替银枪和金戟报仇,自始至终她都从未想过要扣押薛摩……
可现在……薛摩就在她的阁楼里……这样明晃晃的事实,让她恍惚,让她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她曾听过一句话,一件事,若你想都没想,就做了时,那只能证明,在你内心深处,已经非做不可了。
那眼下,她为什么要扣押他,扣押住了又要做些什么,又能做些什么?
“呼……”池笑鱼负手望天,长吁了口气,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
“你不敢见他。”耳后有声音传来,是顾子赫。
池笑鱼回身望他,表情倔强:“这有什么不敢的,在雁回宫,在聚义山庄门口,我们又不是没有见过。”
“没有单独见过。”
池笑鱼被梗得一口气上不来,白了他一眼,满脸都写着,顾子赫,我可以打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