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听闻我爹的消息后,许久未闻,如今才发觉,我和爹爹已经好几月未见。
刘伯伯带来消息,几日前北方传来密报,似是说塞北旱灾已愈发严重,百姓有动乱迹象。上书的公文里还是我爹的笔墨。
不知为何,一提塞北,我的心就隐隐不安,爹爹赶不回来看我十里红妆了,伯伯摸着我的头,叹了口气,从他那张以往总是堆满喜庆的脸上,我竟瞧出了忧虑,他说,这大雪怕是要提前来了,初冬也要将近了……
我不知道这长江以南,几近从未飘雪的连城为何会有大雪,只是觉得我成亲的这日,这老天一点也不懂我的心境,居然格外晴朗,小芝在妆台前为我描妆时,脸上止不住笑意地说,今日一早外头都在传,前些天还阴雨绵绵,今日姑娘与世子大婚这天就放晴了,看来老天爷都来贺喜我们这对同生共死过的璧人!
听得我心一阵一阵悸,果然传言不能信,离谱得没边。
窗外光影跃进,影绰在大红的喜服上,手中被塞了个苹果,我盖上盖头,任着婆子扶着。
话本里说,成亲的女子,半喜半嗔呼不出,梨靥双涡惜嫩香。
而我只觉得这过程繁琐又枯燥,扯了扯有些压到伤口的衣袖,不知道那余毒未清的人还能起得来接亲吗?
显然,我多虑了——
喧嚣的鞭炮声有些震耳,锣鼓不断,红巾下的我看不清外头的人群,也少了几分窘迫,只是觉得隔着盖头,有道强烈的目光注视着我,随即,便落入带着凉意的掌中,熟悉的雪松冷香袭面而来,看不清人脸的我,此时的感官尤为强烈。
这一刻,我平静的心才开始有些加速,脑子里不知道过了多少杂七杂八的念头。
许是余毒还未完全清散,那双握着我的手,被红色衣料衬得过分苍白,我动了动手腕,从掌中挣脱出一根手指,悄悄搭上了那人的脉,我总觉得身边这男人气息过弱,像是下一刻就要撑不住一般。
脉象迟沉,微缓,还好,不算太糟糕。刚想再探一番,那苍劲的手微动,似是察觉了我的动作,食指一扣,便将我牢牢握在手中。
终于走完了前厅的流程,我已经快饿扁了,屋子里守着几个丫鬟,我不得已压制住了想从屁股后面拿出几颗花生啃的念头。
好在,因着听说前些日子的刺杀一事,前堂的宾客们并没有过多为难阿砚,天色还早,他就踏着余晖进了屋内。
红盖头挑起,眼前的景色变得清晰起来。
虽然一直都知道这男人张得很妖孽,但一抬头看见这张俊美的脸蛋时,我还是忍不住感叹——这狗男人又变好看了!
要不是我早早洞察了这厮的良心,我可能会双颊微红,然而现在,我淡定地和他喝了合欢酒,淡定地卸下了一身累赘,淡定地沐了个浴,然后想要淡定地上床时——
我突然被床上铺着的红枣膈到,想起自己好像饿了一天,朝屋里看了看,没见到那人,许是去书房了,毕竟我和他也只是个形婚。
把面上的被褥掀开,拿起方才揭下的红盖头,将床上洒落着的花生桂圆红枣一股脑地捧起来放在盖头里。
从早忙到晚过于繁琐折腾人的礼节,这些对于别人来说,祥瑞着圆满的习俗,对于我而言,许是嫁给了不喜欢的公子,显得格外折磨,不过这床榻放干果的做法,建议发扬光大,如果能再来盘烤炉猪那简直就是可歌可泣。
捧着兜满"吉祥三宝"的盖头,坐在外室的檀木圆桌上,满足地吃了起来。
吱——
"你在干嘛"房门被推开,清悦的声音响起。
还来不及嚼碎刚塞入嘴中的两颗红枣,我惊得鼓着腮帮子扭头看向门边,房门还未阖紧,夜里的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带起那人月白的衣袂,宽大的袍摆像是要迎面盖来,吹来幽幽的雪松清香。
一时间,我竟忘记放下拿起刚想往嘴里添的桂圆,头好像被怔住了般,只余眼睛往上瞟。
阿砚许是刚刚沐浴更完衣,半湿的墨发披在肩头,未束冠的头发用一支墨玉簪子随意地绾着,如玉的下巴,微抿的唇,高梁俊鼻,眉眼似仙。
我动了动牙齿,睫毛轻颤,实在受不了那人低垂着眼眸,看向我的视线,沐浴后还含着些水汽的黑曜,绝对是在,勾引我。
方才的淡定一扫而空,余光里见他走了过来,我加快咀嚼,企图迅速逃离桌边。
沐浴的清香将我萦绕得越来越紧,心跳得越来越快。
吱——
我挫开屁股下的凳子,咽下还未细嚼的干果,慌慌张张站起来,声音的是我无法克制的紧张:"你……你随意,我……我去净口了。"
说完便想冲向门边,罪过,罪过啊,这男人是狐狸吗,之前在边城睡一间房也没这么紧张过,也就才过几个月,怎么觉得这男人这么秀色可餐。
还未接近门框,就被一只如玉的手板着肩膀,转了回来。
"把东西收拾干净。"那人似乎是皱了皱眉头,语气低沉,透露出些许不悦。
整个屋子被擦得一尘不染,即使是在橙黄的烛光下,地面和架台也亮得发光。
这男人,要不要这么爱干净,我扭头看向方才坐过的一角,红巾将东西包得很严实,桌上一点壳碎都没有,很整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