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郡，不大不小的郡县，因有盆地之势，花繁植盛，湖泊流河众多，鱼肥味美，这锦都鱼城的名号算是响亮在外。

本地人自不多说，途径此地的旅人客商也定要歇下脚来赏花用饭。

"嘿，来嘞！"

云兮楼的前厅，店小儿陈志灵活地穿梭在满座宾客的人群里，这几天云兮楼里的生意那可不是一般火爆，层层皆冠盖云集。

"客官，您要的四喜乾果。"满脸堆着笑，陈志一手一个碟盘，看人就像看元宝。

"陈老弟，我的万字麻辣肚丝什么时候上啊，爷爷我前胸贴后背了！"正对榭台下方圆木桌旁一络腮大胡子吹着胡子朝陈志咤着。

尤邦虽长着一副凶神恶煞的脸，但这云郡里，可没一个怕他，不是他们个个胆大，而是尤邦自己都晓得自己就是个纸脑虎。

这不，那陈志理都没理他，"害，岂有此理！"尤邦瞪着没有威慑力的铜眼，一拳落在桌上，自顾自地骂着。

满厅客的谈笑声，猜拳声，杯盏交碰声，很快淹没了这几声不痛不痒的叫骂。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句，"念姑娘呢，什么适合上台啊，昨儿那话本子没完呢？"

闻声，人群一静，随即各处附和声，"对呀，对呀，来着吃饭就是为了听话本的，这人怎么还不出来啊？"

陈志忙得前脚不沾后地，又听他们说这一出，只得把活交给店里其他小儿，急忙往后院跑着，扯着嗓子叫着里头的人："念姑娘呀，睡醒了吗，外头宾客可等得不耐烦了。"

种满花的院子里，刘志伸着脑袋往正中那间房张望着，企图听见一点动静。

不一会儿，房门开了，莲足先迈，精致小巧，柔粉的烟纱裙，搭着软毛披衣，帽檐软毛里露出半张白嫩细腻的小脸，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娇俏可人，看得陈志有些愣神。

云念念没有睡醒，抬手揉了揉还有些惺忪的眼睛，掩口微张了小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开口："知道啦，刘大哥，我吹一小会冷风，醒醒觉就来。"

刘志见她出来了，也就不再待这儿了，这位模样软嫩可人的姑娘是前几天对面成衣铺老板娘玲姨在河边浣纱救上来的。

这么冷的天，也不知是从那里掉下去的，衣着单薄，河里又结了冰，大伙以为这姑娘没救了的时候，这姑娘竟悠了悠转醒了。

本想着醒了就好办了，大冷天的外头又危险，得把人送回去，说不定人家里急着呢。

不料，这姑娘啥都不记得了，想起那天，云郡的街坊邻居门堵在酒楼门口，个个都想见一见这河里救上来的漂亮姑娘。

那能让人看呢，这姑娘虽失忆了，但醒来时还一脸惊恐，面上瞧着惶恐不安，必遭遇了什么劫难，见得的人越多越不安全。

玲姨和店里的掌柜商量先把这姑娘安在酒楼里，用面纱掩面，等这姑娘想起来再说。

院里飘着小雪，染在粉花绿叶间，即便已是深冬，云兮楼的后院里还是灵意蕴生，毫不显萧瑟冷清之意，六角雪鳞缀在其间只更显晶莹。

只不过寒风可不管这有的没的，仍不解风情地四处蹿着，阿念紧了紧身上的披帛，深呼一口气，看着水汽凝成白烟，用力甩了甩头，从袖口里拿出面纱戴上，这才往前厅里去。

她在这儿说书是个意外，被救起后的除了知道自己好像叫阿念，什么也不记得。

哦，不对，她还记得自己做过的梦，不过都是她后来夜里做梦才想起来，这梦以前她做过，好像……好像是个话本的故事，可到底是什么话本呢，她想不起来。

酒楼的掌柜和衣铺里的玲姨人很好，让她安安心心住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阿念觉得很不好意思，非亲非故的，自己还很有可能是个危险人物。

说书是怎样开始的呢？

记得那天云郡城北开了家酒庄，云兮楼里的生意一下子就被抢走了一大半，掌柜每天皱着眉头，阿念看着也跟了难受。

若是说新开的那家菜品过人，珍酒勾人也就算了，可偏偏那样都比不上云兮楼，只是那飞宏居新鲜花样多，里头舞榭歌台，养得美人一个比一个勾人，除了舞姬歌女，还有一水儿的美男子，弹琴吹箫，引得云郡的男人女人个个往里头跑。

阿念搞不懂，那老板怎么不直接当个老鸨呢，改名翠香清风居岂不美哉。

瞧着云兮楼里的人一天比一天少了，阿念想着，不就是比花样吗，索性就楼里的榭台上说起了书，反正那空着也是空着的。

起初，阿念也就是说些市面上流行怪志异闻的话本，不过既然是流行，那看过的人便不少，云兮楼里还是未能增色多少。

后头就有了梦，阿念想着，这梦倒是挺新奇的，就加以润色，当做话本说了出来。

没成想，效果出奇的好，飞宏居虽然花样表演多，但也费银钱，且美人只给看不给碰，有去不起的，也有去了几次就觉着没意思的，还有小儿老妪一瞧这云兮楼这书说得倒是挺有意思的。

这生意啊，也就一天天回来了，甚至比以往更好，每到饭点或是夜间，这人头攒动，跟地里挤着的萝卜一样，看得掌柜舒服得很！

"啪！"

前厅儿楼的榭台上，站了个姑娘，半掩面纱，露出一双杏桃美目轻扫台下的人，手持惊堂木一拍。

四座皆静，齐刷刷望着台上妙龄女子，面色尽显期待。

阿念清了清嗓音，面纱下的丹唇微启："今儿，咋们就接着上个回合，云思夜冥初显不合。"

已近午间，轩榥外的冬日高升，街上人潮如流，每每走过这云兮楼的门前，定要朝里头张望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