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砚抬袖拂了拂袭到面上的云雾,被袖风一挡,眼前的幻境顿时开出一条小道,前方屹立着一座金殿。
他抬脚向那处走近,月牙色的衣袍快与这片白茫融为一体,衣袖上是雾气凝结的水珠,鼻翼间的呼吸湿润又冰凉。
走上宫殿的台阶,身后的潮意才散去,殿前的大柱与殿匾上雕刻着展翅的鲲鹏,笼罩着大殿的金光缀洒在其间,显示出一派威严。
闻砚皱了皱眉,不知为何,他对这似曾相识的地方,顿生出没由来的厌恶感。
"夜冥,夜冥!"
有女子清悦的声音在殿中响起,在空旷里荡出重音,婉转悠扬。
"夜冥,其实只要你愿意去看看,你会发现外面真的没你想象的那般讨厌。"说话的人语气轻柔,带着些讨好的浅笑,又有些无奈的轻叹。
"师母和师傅其实都很爱你,只是他们有不得已的苦衷,所以才将你封印于此。"
闻砚走入殿中,终于看清了里面的情景,茶白纱裙的少女蹲坐在地面,绸缎般的长发披散在身后,靠在殿堂中央的古树下,背影窈窕纤细,不看清正面,只静坐在满殿的黑色地毯上,暗色中的一抹柔白就像从树上不甚坠落深渊的精灵。
"夜冥,别再固执了,行么。"
树下的精灵又在一片默湎中开口,轻柔的声音里带着些哀求,软糯无害的语气让闻砚再熟悉不过,闻砚心里一紧,大步走向那身影,对女子的身份有了猜测。
还未走近一探究竟,树上飞身跃下一身影,闻砚抬眸望去,那是着一袭黑色华袍的俊美男子。
只见那男子一掀衣袍,背靠着树干缓缓矮身,语气里不掩饰的讥笑:"你说,我固执?"
"云思,你怎么就变了呢,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那男子已蹲至女子身前,不知想到了什么,轻声嗤笑着——
"你什么时候也和那些人一样试图反抗我了呢?"
男子的声音越来越阴寒,白衫女子动了动,似是有些畏惧,"夜冥……"
男子突然向前押住女子的下巴,鼻翼冷哼一声,"云思,你要一直站在我身边多好呀。"
下颌上的手渐渐用力,女子痛呼一声,骤然推开男子,向外跑去。
茶白纱裙轻转,衣袂摆动间女子惊慌地别过身,闻砚呼吸一窒,娥眉杏眼顾盼之间,他认得出,是阿念。
她身后的男子面容陌生,闻砚并不相识,他是谁,和阿念何种关系?
繁茂古树的遮盖下,男子一掌拍在树干上,阴影晃动间,树叶飘落径直朝女子飞去,闻砚目光一沉,洞察了那男子的动机,疾步奔去侧身挡在女子身前。
"啊!"
那树叶竟毫无影响直接穿过闻砚的身体打在女子的腿上,女子随即一软瞬间倒地,闻砚伸手一扶却发现自己的手畅通无阻穿过女子的身体,竟触摸不到丝毫。
树下的黑袍男子一跃,像看不见闻砚般,揽过地上的女子向内走去。
茶白的衣袖不经意间拂过闻砚的手背,他轻抬手臂想要抓住那抹裙摆,手指蜷曲一握,却空荡荡的一片。
被人抱在怀里的女子,满脸惊慌,卷翘的睫毛轻颤,微嘟的唇瓣轻颤,她说:"是不是我站在你这一边,你就会停止向魔界借力,不再有生灵涂炭了?"
闻砚想要追上去拦下那黑袍男子,可身体像不受控制般动不弹了,古树投射的阴影似乎又暗了许多,快要与满地的黑色融为一体时,闻砚听到那男子说:"你必须得站在我这边。"
阴侧侧的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逼迫和阴翳。
比这寒凉的嗓音更阴沉的是闻砚的面色,他看着女子被抱离得愈来愈远,即使这样远的距离,他也能感受那姑娘抑制不住的颤栗。
树荫越扩越大,茶白纱裙摇曳在空中,像游离在黑暗里的一缕触不可及的云烟,闻砚胸口的沉闷一点点加重,墨色侵袭最后一点光源时,那抹茶白轻叹,"夜冥,你停手,我就站在你那边。"
嘭嘭嘭嘭……
四下翻涌的墨色里,泛着刺骨的寒意,无边无际的暗夜里只余沉入冰窖的心,骤地缩紧又残喘着微弱的搏动。
他看着她被别的男人抱走,消失在看不见摸不着的永夜里,最终陪伴他的,终是只有渐扩的空虚与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