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袭青布棉袍闪过,拦在沈归雪身前。莫轻寒抱剑而立,雪花落在剑上和他身上俱不化开,他仿佛就是冰雕玉砌而成,整个人带着坚实的冷意,身体紧绷着,和画魂剑化作一体,迸发出迫人的气势。
他没去扶沈归雪,而是冷冷地看向白承桐:“小师弟,今日你我师兄弟之间,怕是不得不有个了断了。”
两个剑客各自持剑相对。静默之中,白承桐突然纵声大笑:“有趣有趣,白某为家所弃,为国所弃,为整个江湖所弃,但偏偏是师门唯一一个承认的传人。你呢?师父生前不许你再踏入谷中,连生平最得意之绝学都没传给你,你算哪门子的大、师、兄。”
莫轻寒波澜不惊,“师父他老人家恃才傲物,一辈子只知钻研精进,不问世事。他老人家不问,不代表他会允许门下之徒为非作歹,我虽不肖,但也见不得你如此辱没师门。”
白承桐扯起一个轻蔑的笑容,诘问道:“你想清理门户?先问问自己有没有那个本事。”说罢,举剑便刺向莫轻寒。
两人身形同时动了,方圆十步之内,仿佛有个无形的罩子扣在两人身上,雪一落在这个范围之内就蒸腾成雾气,一时三刻的,两人身影竟都裹在淡淡白雾中。
一直都没有兵器相交的声音响起,但莫名的压力却源源不断地弥漫开来。沈归雪也被困在这两人的剑气范围之内,那种森然之感仿佛一柄利剑在体内搅动,几乎将她内脏搅碎。
她强忍着巨大的不适往外挪动,她看出来了,莫轻寒在尽力地将白承桐往远离她的方向带,而白承桐却极力向她靠近,企图将她困在二人的范围之内,用她来向莫轻寒形成掣肘。
两人在寂静中过招,唯有脚步划过雪地发出簌簌之声。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大力震荡开来,震得积雪纷纷扬起,将两人身影都裹了进去,然后一声凄厉的尖锐声音响起,好像两样铁器互相剐蹭,尔后砰的一声闷响,山中突然静了,莫轻寒猛地后退几步,左臂软软地垂了下来,画魂剑砍出几处缺口来。
沈归雪呼吸猛地一滞,带得胃都抽痛起来,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败得怎么会是莫轻寒?怎么会是莫轻寒!
若是连莫轻寒都败了,他二人今日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万仞山。
莫轻寒有些狼狈地抹去嘴角血迹,抬手制止了沈归雪上前。挺直腰板,不徐不疾地道:“你居然用了锻体之术。”
不是疑问,而是平静的陈述。扬起的雪在白承桐周身打个旋儿,复落在地方。白承桐满意地看着莫轻寒震惊、怀疑的表情,勾起嘴角笑道:“锻体之术有什么了不起,师父可是将‘远游’九式都传与了我呢。”
“远游”九式乃是南剑此生所创的最后一套剑法,相传也是无人可敌之剑法。江湖上没人见过,甚至没人知道这套剑法真得传了下来。这套剑法从莫轻寒没离开罗浮山时就开始编创,直到他离开,南剑都未能将其创出来。
没想到最后真有这么一套剑法。
白承桐看着莫轻寒的表情,轻轻地笑起来。这大概是他此生中最畅快的一次笑。
他当然不会告诉莫轻寒,在他求南剑传授“远游”九式时,南剑摇头微叹,“这世上唯一配传这套剑法的人已经不在山上了。桐儿,你修为不够,为师传了你这套剑法,你也未必降得住,何苦为难自己。”
为了“配得上”修习这套剑法,为了成为师父口中降得住这套剑法的人,是的,他偷偷休息了锻体之术。比拓经脉更残忍、更痛苦,也更为有效地提高了自己的内力。
初次使用,就用在了那个师傅曾说的“配得上”的人身上。
反噬之力催得白承桐眼前模糊,恨意与痛快交缠,他隐隐觉得,这有可能也是他最后一次这么畅快如意了。
是了,无论他怎样努力,还是先后在爱情、功业上折戟。他没有显赫家世,也没有诸多江湖名流为他保驾护航,这一切一切的不公平都加诸于他身上,就连天赋和师傅的喜爱程度,都比不上那个被逐出师门的逆徒。
可是那逆徒再有天赋又怎样,就算用上了锻体之术又怎样,“远游”九式还不是传给了他。
他才是南剑唯一的、真正的传人。
莫轻寒深吸了一口气。
透过模糊的视线,白承桐不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手下败将,他怎么还不羞赧,还不震惊绝望,为什么……竟还挂上了一副虚伪的怜悯。
莫轻寒再度举剑,一招“乘长风”,平平常常地当胸掠去。
与从未现世的“远游”相比,见过“尘不染”、“过无痕”、“决浮云”、“乘长风”的人就多多了。当然,南剑所传庞杂,莫轻寒博览众家剑法,什么都会一点,人前也少用南剑独门剑法。此时对上白承桐,也使出了同门剑招。
白承桐冷笑一声,“不自量力”,也挺剑迎上去。“远游”九式号称无破绽之招,他自从修习以来,无数次想破解这套剑法而不得,他有这个自信,他破解不了的剑法,莫轻寒也定破解不了。
莫轻寒不闪不避,径自将左臂送上剑端,电光火石间,他左臂被白承桐的剑捅了个对穿,同时手中长剑毫不留情地刺入对方腹中。
同时动身的,还有沈归雪。
两人身影再动之时,她便提一口气,从地上一跃而起。就在白承桐的长剑穿透莫轻寒肩臂来不及拔出之时,她弓身向白承桐撞去,手中匕首寒芒四射,狠狠地插进白承桐背心。匕首没入体内,直至手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