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药是其次，主要是齐苑师叔修为并不高明，师叔祖特意在她的宅邸周围设下了结界，哪怕魔尊降临也会有所反应。

可那结界却一动不动。

而且，她的确是真心实意地在帮自己，在帮师父解决着那些问题。

江旧宴很疑惑。

难道真的只是自己学艺不精？误会了师妹？

他正这么想着，却见顾如晦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师兄，我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那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把满天星河全都搅和进去了。

江旧宴呼吸一滞。

九星界最注重礼仪修养，仙者的一举一动举手投足都必须合乎礼仪，不可放声大哭，也不可高声大笑，因此众多仙者都学会了在面无表情上面加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以示礼仪周全。

他自然也不例外。

母亲去世，父亲沉湎于犬马声色，哪怕是娶了继母也不满足；而继母并不喜欢自己，常常针对自己，欺辱自己，连带着同父异母的弟弟一起。

在那个家中，欢喜的表情会招来一顿毒打，悲伤也是。

于是他学会了微笑，习惯性的温柔，永远不会拒绝别人，哪怕那只是纯粹的刁难。

来到九星界后，他似乎在这里生活得更为如鱼得水。礼貌疏远的微笑并不难做，与每个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把心尘封起来，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用说。

师父覃如风似乎是一朵奇葩，天天上蹿下跳不着边际。

而面前的小师妹似乎是另一朵奇葩。

她偷偷地对师父翻白眼，但却是真心实意地为他出主意；面对继母的时候阴阳怪气泼辣无赖，但她在其他时候又表现得温柔乖巧。

她和师父不一样。和那些仙者也不一样。

顾如晦看江旧宴望着她，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由地好奇道：“师兄，你在想什么？”

江旧宴回过了神：“抱歉，我刚刚在想事情。”

顾如晦点了点头：“齐苑师叔给了我两瓶九龙散，我分给师兄一瓶吧。”

江旧宴下意识地回绝：“不可，这是师叔送给你。我有自己内定的份额，就不麻烦师妹了。”

顾如晦似乎早就知道他会拒绝，她熟稔地拉过他的手，将袍袖卷上去，把九龙散放进袖笼里，把袍袖放下来。

“好啦，一瓶给你，一瓶给师父。”前世的师兄就是这般经常拒绝他人的好意，好在顾如晦早就学会了有效的针对方法。

江旧宴脱口问道：“那你怎么办？”

顾如晦眨巴眨巴眼睛：“我？没关系。我和齐苑师叔商量好了，以后修行过后有空闲就会来帮着她过来炼丹，所以不必为丹药发愁。”

江旧宴摩挲了一会笼在袖笼里的瓶子，九龙散不是普通丹药，一瓶就能抵得上大部分中规中矩的丹药。

最后他沉声道：“师妹，以后若是遇上了麻烦，大可以向师兄开口。”

顾如晦失笑。心说他这个不愿欠人人情的毛病又来了。

“我现在就有个忙要师兄帮。”

江旧宴道：“师妹请讲。”

顾如晦抿着唇使劲地憋着笑：“师父常常出去惹事，如果可能的话，麻烦师兄到时候把他拖回来，再好好地向人家道个歉。”

江旧宴微微一怔：“就这个？”

顾如晦点点头：“就这个。”

江旧宴沉默了。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送礼又不求人的。

九星界规矩繁多，身处其中的仙人有的是自幼生长在九星界的，有的则是凡间俗世选入门的。

其中有不少俗世弟子把凡间的习惯带上了九星界，其中就包括“送礼求人”这一项。

江旧宴本以为仙门会与凡间不同，可现在看来，他未免太过天真。

他初入仙门时，一位姓柳的师姐用半包花种就换走了他一年的金丹。

虽然一年对修仙者来说不算多长，但江旧宴在跟着师父偷丹药的时候还是明白了什么是适者生存。

但他并没有因此迁怒那位柳师姐，也没有迁怒那包花种。

他所做的，只是把花种撒进了宅邸的小院子，精心侍弄，把木槿花养得娇艳欲滴。

这样，他每天起床练剑路过花圃的时候，就会提醒一遍自己这世上其实并无人可信，并无人可托。

可新来的小师妹再一次打破了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认知。

她一笑，再娇艳的花朵都为之失色。

江旧宴认真地考虑了一会，要不，等下回去把那片碍事的木槿花都拔掉吧。

顾如晦还在看着他。

江旧宴弯了弯唇角：“好，师兄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