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如晦看到师父终于恢复记忆，成为了一个全须全尾的完整师尊，可她心底并无半分喜悦。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和她回忆里的那个师父，差别太大了。

覃如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脸皮超级厚，特别爱坑徒弟，喜欢偷丹药，经常和老李一起互损，脸皮厚如结界，把思过崖当第二个家，还经常在陌生人面前装温柔，整天不思进取只想着找道侣带他飞升的人。

可他同时也是一个会关心徒弟，会拉长哭腔哀嚎徒弟的命怎么这么惨，会为她向监考官求情，有任何大事都会变得正经，就算她在抢亲的时候什么都不说也会选择无条件相信她的人。

而眼前的这个人，太过陌生。

他注视着他们的目光是如此平稳，抿着唇角一点似有若无的笑意。

甚至他对于自己的重生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只是目光转到江旧宴的时候，叹了一口气：“是为师错了。”

江旧宴笑了：“师尊，欢迎回来。”

“其实我还真不想回来。毕竟在天牢呆了那么久，也算是对它有些感情了。”他懒散地用指尖抹去唇边的最后一点血渍，“这么看来，柳承德研究的回溯时间的仙法终于成功了么？”

仙法？

顾如晦睁大了眼睛，突然想起来，很久之前她的确问过柳承德能否回溯时间，而他的回答是——暂时不能。

江旧宴摇头：“他没有，是慧慧。”

覃如风挑眉，随后点了点头：“也不意外，我当初收徒的时候就觉得慧慧的根骨很好。”

顾如晦听到柳承德的名字从师父嘴里说出来，浑身剧震：“师父，你……你们……”

她看了看师父，又看了看师兄，这两个人怎么回事？

明明因为魔尊，他们两人才落得一个死一个囚的下场，可这两个世上最该恨他的人，却居然看上去都并不恨他。

师兄是自愿的，那么师父呢？难道也是自愿的？

覃如风笑了：“你看上去很疑惑？”

顾如晦张了半天嘴，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好讷讷地点了点头。

“慧慧那么聪明，不妨大胆地猜一猜？”

顾如晦迟疑了，想起以往林林总总看到的疑点，她小声地、不确定地、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是……师叔祖？”

她的话音刚落，师父和师兄便很有默契地笑了起来，他们对望一眼，彼此都是心照不宣。

“什、什么意思？”顾如晦有些结巴。

覃如风笑着摇了摇头：“柳承德，都到这个时候了，还不现身吗？”

柳承德自黑暗之中披光而来：“你小声一点，万一吵醒了这只血盲我可不会施法救你们！”

“好好好，知道了。”覃如风非常自然地接话，他们三个看上去很熟悉的样子，别说什么仙魔不两立，倒更像是挚友间的惺惺相惜。

顾如晦愈发地疑惑起来：“你们……？”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承德看了她一眼，转向覃如风：“反正我和江旧宴都不能说，还是你来吧。”

“好吧。”覃如风注视着顾如晦，“慧慧，你还记得上一世我们最后的结局吧？”

顾如晦点头：“师兄堕入魔道，被围剿于诛仙台上，师父也被打入天牢，我也死了……”

“你也死了？”江旧宴突然出声，“为什么？”

往事被提及，顾如晦突然很想哭，但她仍旧拼命忍住：“那个时候，柳承德说师兄是因为我才堕入魔道，因此我想找人理论，可是长老他根本不听……最后等我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十六岁的时候。”

覃如风制止了江旧宴想要继续追问她死因的话头，他继续道：“当年，我被打入天牢之前，曾经被迫扣留在诛仙台上，他们要我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诛杀江旧宴。那一天，血染红了诛仙台。”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显然是亲眼看着徒弟被诛杀给他留下了不小的震动：“魔修被诛杀后，理应恢复天下太平，海清河晏——可你猜，后面发生了什么？”

顾如晦摇了摇头。

覃如风深吸了一口气：“可后来，人间却越来越动荡，战乱天灾层出不穷。最后，甚至蔓延到了整个九星界——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师叔祖先是利用丹药培养我们的修为，再抽取我们的修为来增长他的力量。”

听到这里，顾如晦瞳孔紧缩：“怎么会……师叔祖可是开创了九星界的人……”

柳承德笑了一声：“我很早就说过，仙门不一定无败类，魔界也不一定无善者，你不信我的所说所言，那你相信你在驱火草下亲眼见到的尸骨么？”

想到那颗尚未长开的、血肉模糊的头骨，顾如晦心中一颤。

“那个时候，每日都有许多仙门弟子被诛杀，血染红了九星界，只有被关在天牢里的我逃过一劫——也不算真正地逃过吧，最后我还是跟着九星界一道覆灭了。”

顾如晦忍不住问：“为什么？”

覃如风弯了弯唇角：“大概是因为我服用的丹药没有他们多吧，师叔祖看不上我这单薄的修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