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笑了笑，话语里没有一丝埋怨，却似乎飘忽着几分思念。

“不是没人带我们两个老的离开，我那几个孩子呀，也算孝顺，临走的时候都哭着闹着要带我们一起呢。”

“可是呀，是我和老伴不愿意走，执意要留下来。孩子们也很纠结，甚至想留下来陪我们，但是呀，是我们劝他们走的。”

“他们和我们不一样，我们今年都上了七十了，活不了几年了。他们还年轻，未来的日子还长着嘞。”

天色彻底漆黑，只剩下寥寥几颗繁星点缀在天幕。

一时有些安静，似乎连吵闹的蝉儿都静默下来，停止了鸣叫。

“奶奶，你们……”

蒋依依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老人却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语。

“孩子们，你们有兴趣听我说一个故事吗？一个称不上是故事的故事。”

老人面露回忆之色。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少女，她有三个哥哥，因此，即使是在重男轻女的那个年代里，她也过的十分不错。”

“她长得还不错，脑袋瓜子也还聪明，在家里也受宠，所以呀，在村子里面还算受欢迎，那是她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

“后来，她十八了，家里人给她相亲，我还记得，那一天的天气是多么好，一望无际的绿野里和风拂面而来，鸟声啾啾，麦浪滚滚，飞燕穿柳，青草芳香，还有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忙碌的蝴蝶和蜜蜂飞舞。”

“少女握着一朵山茶花，鬓角别着一朵小花，和距她几步之遥的少年并肩走在一起，心里小鹿乱撞似的。她娘说，这就是她未来即将相伴一生的男人。”

“她忍不住瞧他，虽说不是多么帅气，但五官端正，皮肤有点黑，看起来身材高大，让人很有安全感。两人隔了几步远，却觉得距离太近了，似乎连呼吸都是对方心田的氤氲。”

说到这里，老人的脸上浮起了甜蜜的笑容，似乎还能通过不大明亮的眼神，看到从前那个娇俏羞怯的青葱少女的影子。

旁边爷爷的脸也有些不明显的红。

“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们自然而然的相爱了，成婚了，甜蜜了一段日子，少女怀孕了，怀的不大安稳，又是吐，又是吃不下东西，还全身水肿，整夜整夜睡不着觉。”

说到这里，老人面上有些复杂，有些奇妙的伤感，又有些怀念和甜蜜。

“两人开始吵起来，大多时候，是男人让步得多，最后也是他用心哄，女孩也知道，也心疼，可后来难受了、不舒服了还是忍不住发脾气。”

“直到孩子出生，女孩以为又能回到甜甜蜜蜜的生活了，可是，柴米油盐酱醋茶，孩子的衣服、奶粉吃食、教育等等，零零碎碎的事情占据了头脑，美好的爱情的期待，从鲜花变成了面包。”

“孩子在肚子里，以为生下来就好了；孩子生下来了，又觉得孩子长大就好了；孩子长大了，又要操心结婚生孩子的事情，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匆匆忙忙的过着，不知不觉都老了，成了循规蹈矩的人，连爱情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如果不感到缺什么，也就不需要什么了。头发白了，脸上长皱纹了，孙子孙女又出世了，一辈子，可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

老人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老伴一眼，才又接着道。

“直到有一天，村子里发生了异变，怪兽来了，大人小孩都要往安全的地方去，本来只想着两个老东西，不能拖累孩子们，所以强行留下了。”

“然而，村子里越来越空，人越来越少，生活闲下来了，不用为孩子们操心，不必为生活担忧，日子是数一天过一天，我们身上却发生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奇妙的变化。”

老人的眼中闪着光：“我又开始像个少女一般沉浸在幻想之中，我开始畅想散步在杨柳依依的路边，我开始欣赏鲜花的美丽与芬芳，我会鬼使神差的看着天空，想象着散漫的云朵。”

“我最思念的竟不是离开的孩子们，而是开始期待甜蜜美丽的爱情，即使我已白发苍苍，脊背佝偻，牙齿松落。”

“是不是很可笑？”

老人反问着，却没有等待回答，只站起来，收了躺椅道，“谢谢你们听完了这个故事，你们想知道的也都知道了，夜色深啦，都回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