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害怕的不是世人的眼光,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被大众承认。
第一恐惧的也不是在众目睽睽下伤害了他人,毕竟她与对方素昧平生,而与自己无关的人的生老病死,从来不能令她有分毫动容。
她知道的,即使她会因为妖精的尾巴的善意而感动,会为他们的热情而动容,可若是当真看到他们奄奄一息倒在面前向她求救,对于这样麻烦又没有好处、无法用轻飘飘的笑容解决的问题,她必定是会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的吧。
齐木千夏深深将头埋进膝盖,无法言喻的自我厌恶蔓延开来。
可是、可是啊,别人如何是无关紧要的,偏偏她的的确确是把“追云”染上无辜的鲜血了,关键那是从云雀君那里得到的,不知道耗费她多少幸运才能拥有的礼物。
当时他们以为哈比只是被纳兹的火焰误伤,但如果切实检查后就会发现,导致它如此痛苦的,是黏着在骨子里挥之不去的怨气啊。
云雀君那样敏锐聪明的人必定会发现的,他会怎么想?是不是会认为自己是故意的,故意借弹开火团的机会偷偷伤人?
这样的念头很是奇怪,可正是因为常人思维来看无法理解,所以才更加让她战栗不已。
因为无可反驳的是,在反击的那一刻,凝聚在剑里的怨气下意识就使出了,而看到伤痕累累的哈比的瞬间,她心中非但没有半点愧疚,反而完全被“暴露真面目”的恐慌充斥了。
——她也的确曾经做过这样的事情。
只是因为小小的嫉妒和微不足道的不爽,出于本能的恶念,就毫不愧疚地夺走他人生命。
那样阴冷黑暗的气息,无论如何也不能和艾露莎露西她们光明正大的战斗方式相比的吧。
齐木千夏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那些隐藏在心底的、若是表现在人前必定会遭到厌弃排斥的阴暗情感、这种扭曲病态的心情只有在特定的人身边才会得到压制。
可她不想这样啊,不想让云雀君知道自己有这样的一面,她多想在他眼里,自己永远是善良纯洁的,也许在她心里,只有这样的女孩才能勉强配得上他吧?
像我这样的人……要是从此消失多好……
“喂,齐木……!”
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呼唤,千夏愕然抬头,在昏暗的巷子口处,那人逆光而来,璀璨的日光照在他身上,像是从云端降临的神明一样慈悲地、慷慨的、宽容地……在脏污晦涩的角落,找到了不堪入目的自己。
“云雀……君。”
她轻轻地喊,蜷缩在阴影中渴慕地仰头望他,细长的光线从中间斜斜分割开,巷里巷外一半黑一半白,像是隔着两个世界,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是那样耀眼,明亮到不可亵渎。
“你这是做什么,有我在,他们不会敢把你怎么样的。”
在千夏突然夺门而出的时候云雀就连忙追了出去,却怎么都没看到她的身影。
繁华拥挤的街道是他最讨厌的地方,可出于担心她是不是混入了人群,就只能按捺住性子四处寻找,好在后来想起了追踪魔法这种东西,借用这个世界的特殊力量,这才在附近隐蔽偏僻的巷子里发现了她。
“起来,跟我回去。”
他毫不在意地一脚踏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直接走进了千夏所在的阴影里,千夏怔愣地看了他一眼,忽然惶恐地抱住自己——
“不、不行,离我远点,我……”
别看这样的我。
“你……”
云雀疑惑地端详了她几秒,忽然蹲下身缓声道:
“是不是……云团发生了什么?”
云团是他以前在雨中发现的小狗,被发现时在破烂的纸箱中瑟瑟发抖。
那天,迷路的女孩就躲在墙角后面,她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其实自己当时一眼就发现了。
后来么……
“明明、明明是云雀君信任我,才放心地把它交托给我的……”
像是心底最后的纱布被揭开了,脏污黑暗的垢水流淌出来,她牙齿打着颤,近乎绝望地在叙述中回忆起了那一天。
【千夏,冷静下来,快醒醒,你现在面对的——】
熊熊燃烧的村庄里一阵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饱受折磨的居民的眼中满是怨恨,面容狰狞地死死盯住她,半截身子随着碎裂的房梁被火苗吞噬,沾满血污的手指在地上抓出一条条深深的痕迹,而他的哥哥们拼尽全力在她耳边呼唤,可是……
【去吧,去把那些嘲笑你的,恬不知耻过得那么幸福的,拥有你不配得到的快乐的家伙们统统……】
想要看到痛苦的表情,想要听到惨叫的声音。
在充满蛊惑的女声的挑唆下,这样恶毒的念头充斥了她的大脑,放松心神的她一时不慎、就被那只恶灵占据了身体,待到发出第一声嚎哭时已经为时已晚。
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面对的就是哥哥们疲惫忌惮的表情和血淋淋倒在地上的小狗尸体了。
【抱歉千夏,那些居民的话还可以用时光回溯救回,但是云团已经被回溯过一次,就……】
是啊,之前因为她的疏忽不小心让它受了伤,不忍心看它难受,立刻就让二哥回溯了时间,结果第二次真正需要的时候却……
“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
蓬松奶白的毛发被揪得七零八落,曾经她最喜欢摸的软乎乎小肚皮被毫不留情地破开了一个口子,滑腻腻的内脏掉出来,和焦黑的草坪黏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