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柘毫不在意地擦去血丝，漫不经心笑道：“太过兴奋了吗？为父也很兴奋，谁能想到我都有这么大一个儿子了，真是要多谢你娘啊……”

他的话轻佻又随便，仿佛在开最恶劣的玩笑，可是他拿下面具后的那张脸，却在无声告诉两人——他说的是真的。

那张脸精致而完美，除去下巴和嘴唇，眼睛鼻子等其他地方都与容籍一模一样，只是比容籍看起来更成熟几分。

父亲。

这个词从未在容籍生命中出现过。

他曾经将陆淮止视作过自己的父亲，但换来的只有一杯毒酒。

如今又有一个人，打着父亲的旗号出现，噙着不怀好意的笑，光明正大地将算计摆在表面。

谢灵蕴敏锐地感觉到了容籍心绪的波动，仿佛被什么东西笼罩住一般，憋闷得透不过气来，又仿佛有什么美好的东西，被人瞬间打碎了。

她用幻化出的鸟喙轻轻啄了啄容籍。

容籍隔着衣服安抚了下她，冷哼一声后也笑道：“我是来交易的，并不想跟人认什么亲戚。再让我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莫怪我不客气了。”

他没有马上收回威压，而是看着男人脸上渐渐露出支撑不住的神情，这才收敛了气息。

男人立刻大喘几口气，不顾形象地瘫坐在旁边的桌子上，哼哼唧唧。

“果然，不在身边的就是不熟，正道修士也没传说中那么孝顺嘛，还是说我的魔族血统太强了……”他擦干嘴角的血迹，这才抬起头打量着容籍，“我是你……那个，我是魔尊宿柘，既然你不认我这个父亲，我们就好好交易吧。”

宿柘看上去也就二十七八，一点都不像一个父亲，甚至连为人兄长都不够稳重。

可是容籍血脉里奔腾的血液告诉他：这就是他的生身父亲。

修真界认亲，根本就不用什么方法验证，只要有亲缘关系的双方见到基本就可以确定——双方的灵力之间会有本能的感应。

他对宿柘的魔气有天然的亲近之意。

本能越是亲近，他的内心就越发冰冷。

“你找孙裔的最终目的，我可以帮你完成，我在凌微山还有修真界的名声，我要你帮我保全，不能将‘容籍’这个名字与魔域扯上任何关系。”他看着宿柘道。

“口气这么大，你知道我找孙裔是想干什么？”宿柘问。

容籍冷冷一笑：“总归不是想父子情深吧。”

宿柘咧着唇看他：“你承认我们是父子了？”

容籍看了他一眼，也咧唇一笑，然后便见宿柘捂住胸口猛地吐出一口鲜血。

容籍这才施施然道：“你受伤之前或还能与我一战，现在身受重伤，最好就不要惹人生气了，你觉得呢？”

谢灵蕴能感觉到，容籍现在的心情是前所未有的糟糕。

她从没见过容籍这个样子。素来平静的心绪被打乱，那总是仙人般高高在上对世人多有容忍的心态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些许茫然的烦躁。

她能感受到容籍的委屈和无助，却不知道该如何化解它们。

这样一个父亲。

她从容籍的衣襟飞出来，先用脑袋抬起他的左手，又用嘴巴推着他的右手交叠于左手上方，然后自己窝进了他左手掌心，用小脑袋蹭了蹭他右手，示意他给自己捋毛。

容籍完全无意识地照做，在对方温暖顺滑的毛发捋了几下之后，竟觉得原本找不到出口的那些烦躁和暴戾，神奇的化解掉了。

宿柘狠狠吐出嘴里的鲜血，笑着道：“好，这时候还有心情玩鸟，够骚包。”

他原本就身受重伤，硬撑着来何晏城就是想在仙盟大会上闪亮出场，再华丽丽地认下如今修真界最受推崇的浩宇仙尊做儿子，何等骚包。没想到他这个儿子比他还骚，打断自己爹一根肋骨还能悠哉悠哉原地玩鸟——

真不愧是他的好儿子！

他原本对容籍兴趣不大，这会儿反而越看越喜欢：“修真界的名声有什么用，不能吃不能喝的……你直接痛痛快快跟我去魔域，我们统一魔域后再来统一修真界，想要什么不行？”

他顿了顿又道：“或者统一修真界再统一魔域也行，不过你们这里的人弯弯绕多，我觉得前期不好控制。”

谢灵蕴和容籍的心情一时间都有些一言难尽。

容籍：“我还是刚刚那句话。‘容籍’这个名字在修真界的名声不能变，更不能因此影响凌微山在修真界的地位。我与你的交易，就是我帮你完成你想要的，你帮我掩盖魔修之子的身份，永远掩盖，懂吗？”

名声是修士最在意的东西，只要能维持住好的名声，让修士做什么都可以。

宿柘收起表情深深打量了容籍一眼，半晌后才懒洋洋应道：“行吧。”

他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不过你身上没有魔气，杀了我就没有人能证明你是我儿子了，你不试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