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哈努尔云姬公主到！”

宫门打开，所有人的视线都射向门口一前一后站立的两人，连那奏乐的声音都低了一分。

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干什么？

直至走到座位，岑云僵硬的大脑还没缓过神来，呆呆地由壹晴扶着坐到软垫上，突然一阵阵痛，岑云才后知后觉地喃喃道：“原来他就是送来这破衣服的人。”

周边的声音悉悉索索一直没有停歇，宫宴分两列而坐，与邻座的人交头接耳，视线时不时地落到岑云的身上，让她无法忽略。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这异域的公主刚才是和太子一起进来的啊！”

“刚才在门外，她居然还站在太子的前面，太没有规矩了！”

“她身上的是纤云丝吗？那一身都是纤云丝？！”

有好奇，有鄙夷，有惊叹，有厌弃，当然更大多数的是满带着欲望的不屑。

她好像听过一首童谣：

叹啊叹，悲啊悲，还望那美人出关，保平安。美人骨，美人心，美人终似那翠莺，豢于笼，系镣铐，换得又十年和平。空有一张美人皮，身着一身大红衣。莺哀啼，红骨枯，一泉泪涌，千年之后谁能知……

岑云感受着手中木匣的棱角分明，这是她离家前帅爹把她拉到王府最偏僻的柴房里，塞给她的保命符。

“皇上驾到！”

尖细的嗓子一喊，宴池中跳舞的软腰儿都没了，整个金銮殿静如空无一人，所有人都收了声敛了笑，恭恭敬敬地站起身，低头行大礼。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那身明黄的龙袍落座，整个凝固的金銮宫似乎像融化的冰又活跃起来了，比结冰前还要再热闹几分，似乎每一个人都拼尽全力笑。

紧攥的手心出了汗，岑云低眉，撇到了皇帝右边第一顺位的太子，以及太子身后那堂堂林家。

岑云看到了一身鸦青色闱衫的林尉迟和一直盯着自己滴溜溜直看的林卫，而胡子花白却气如虹中的老人就是护国大将军林霆柏了。

收了眼神，岑云却想到模糊的记忆，曾经母亲给她描述的外祖父，外祖父是叱咤雷霆，英勇善战如话本里一样的人物。

想来母亲还是想念家亲，还是想要回大夏国看一眼的吧……

不能再看了，岑云在心里默念道，但思绪仍不受控制地乱飘。

“哥、哥！哥！”林卫终于憋不住了，见林尉迟周边的人少了些，便迫不及待地扯着林尉迟，道：“坐那儿的是不是就是哈努尔国云姬公主？”

林卫仗着自己只有十岁半的年纪，一切都可以用孩童心性解释的优势毫不顾忌地往岑云的方向望。

林尉迟闻言大概地撇了一眼，只是看见一个一身红袍低头的女子，与这欢闹的宴会似乎格格不入。

“应该是吧。”林尉迟掐着林卫的脸蛋，将他的脸硬扳正，“规矩！礼仪！不要给家里丢脸，当心太公让你跪祠堂。”

林卫听着警告，依依不舍地最后深深望了一眼岑云。

要他说，这个宴会真无聊。除了那扭腰的舞姬比平常街上酒馆里的艺伎扭的好看一点，吃食比家里稍稍好那么一点点，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又吵又闹，所有人脸上都堆着笑，但实际上话里都带着刺，真是假的不得了。

若岑云知道林卫这心思一定会大呼知己！她大概是这宴会上最可怜的人，面对一桌精致的美食，她只敢默默地吞口水，一小桌四五道菜，她只吃了两块茯苓膏垫肚子。

“都亭西驿设哈努尔国外交官花满洲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花满洲刚站起身，他带来的小厮便机灵地带着一列宫侍将礼箱搬出来，足足二十大箱。

岑云乐得在座下看热闹。就当这是哈努尔国帮她准备的随嫁礼也不错，毕竟这样看起来心情就会好些，苦中作乐。

永乐帝身边的秦福公公接过了花满洲地上的求和文书。随着卷轴被打开，岑云能感觉到粘在她身上的视线更多了。

她突然又想起来童谣的后面一段歌，不是那么悲伤，里面有一句话是“两国为家，平了战乱，成一段佳话历史，叫后人传啊传。”

现在想来，这童谣唱的似乎是她母亲……而她母亲是……

花满洲拱着手又说了些什么赞美的话，岑云已经听不清了。被壹晴扶起身，往那殿后走，却听到惊呼声，转头便看到艳羡的目光。

“宣，哈努尔云姬公主！”

岑云远望了眼花满洲，他似乎也没预料到事情的发展。按照流程，本该轮到她献舞。

“云姬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永乐帝看着座下宴池里那一身红妆的女孩，出神。

他似乎又看见了十五年前，在尚未开建金銮宫的那片空地上，墙外的天辽阔，天空的边缘的灰色，似乎是升起战火，哈努尔国又胜了。

“二皇子，别怕，臣女会保护您的。这大夏国由您来治理最好。”

那一年初秋，十里红妆，锣鼓喧天，余晖落尽染红了天。女孩说要保护他，她做到了，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远嫁西域，他再也不曾见过她。而他也在林家军的帮助下坐上了那染血的龙椅。

岑云不知道永乐帝在想什么但是她能感觉到他在看她。

攥着木匣的手微微颤抖，岑云稳住声音道：“云姬准备了一舞《塞上曲》献给皇上，可否求皇上让云姬……”

“穿着这么美的衣服，跳舞实在有些浪费吧。”

太子不知什么时候站起来朝着岑云一笑。周围的人都被太子的一番话惊到，一般正常来说不都该是“穿着这么美的衣服就适合跳舞”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