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铭一转头就见小丫头用小碟子捧着银丝糖吃得香甜,莫名地有些馋了。也要了一块,结果刚入口就黑了脸:这玩意儿怎么这么甜!?甜得都有些齁了。他平素并没有浪费的习惯,便是十分不喜这糖也还是勉强吃下,又饮半杯茶压下味道,才脸色稍霁。
看着旁边的小丫头,元铭忍不住出声:“你觉得这糖好吃?”
黛玉吃完了一块银丝糖,听到男孩问她,立时笑弯了一双眼:“好吃呀,甜甜的,当然好吃。”
元铭看着小丫头心想:还是选错了。这糖他吃着都甜得发苦了,可小丫头竟还觉得好吃,莫不是个尝不出食物滋味好赖的……傻子吧?
黛玉察觉到男孩又在盯着自己,还不理人,又生气又委屈:“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同你说话你又不搭理,还老是盯着我。”
元铭眼见得小丫头眼圈渐渐红了,不免手足无措。他短短的人生中根本没跟同龄的孩子接触相处过,周围都是宫女宦官。又哪里知道怎么哄这说哭就哭的小丫头?
“你,你别哭。”元铭从腰上荷包里扯出张帕子递给小丫头,难得服软,有些别扭地哄她:“我让御膳房做好多好多银丝糖,都给你,好不好?别哭了。”
黛玉也就是抱怨几句,并没有真的想哭,反而被男孩逗乐了,她顺势用帕子揩揩眼角:“你给我那么多糖我也吃不了呀。”
“为什么吃不了?”元铭皱着眉心,认真地问:“我给你的糖,还有谁能不许你吃?”
黛玉背着手点头:“有的,我阿娘。我娘说我还小,糖吃多了坏牙。只许我一天吃一块糖。你给我那么多糖,我得吃到什么时候去呀?。”
“小傻子。”元铭毫不客气地戳了小丫头脑门一下:“你就不会瞒着你娘偷偷吃?”
黛玉捂着脑门不服气:“我才不是小傻子呢。还有,欺瞒自己的娘亲是不对的。”
元铭哑然,却想不出什么话能反驳她,只得悻悻地在心里又念叨几遍“小傻子”,却拣了块虾仁干贝馅的蟹壳黄放在小丫头碟子里:“吃吧,不是甜点心,是咸点心。”
黛玉的头摇成拨浪鼓:“点心就是要吃甜味儿,我不吃咸点心。”
元铭被噎住,忿忿道:“你不吃,我吃。”说着就用两指直接捏起那刚好一口大小的蟹壳青扔进嘴里。
黛玉呆住了:“你怎么……你怎么从别人碗碟里拿东西吃?这样是不对的。”
“我吃都吃了,你还能怎样?”元铭当然知道这样不对,方才只是一时兴起,但他是决计不会承认的。
黛玉默然,从袖囊里取出一方手帕给他:“擦擦吧,芝麻沾到脸上了,你的帕子我刚才用过了,我的帕子给你用。”
元铭红着脸接过帕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通:“干净了没有?”
黛玉仔仔细细地看过了才点头:“干净了。”
“这事你别告诉别人啊。”元铭说:“等以后你长大了,不会再坏牙了,我补给你好多好多银丝糖,让你吃个够。”
“真的?”黛玉乐道:“那你替我记着罢,我记性不好。”
元铭又抹了把脸,伸出右手小指:“哪有你这样的?算了算了,咱们拉勾,我要是没给你银丝糖,那我就……”
“你就怎么样?”黛玉也学着伸出右手小指同他勾在一处。
“那我就再也不能吃咸点心。”元铭严肃地说:“只能吃银丝糖。”
黛玉想了想:“如果一辈子只能吃一种糖,那真是太可怕了!”
元铭心有戚戚焉。
孩子们出宫后,纯贵妃将元铭喊过来:“延寿,你选定了吗?”
元铭肯定地点头:“我选定了,就是娘送了十八子的那个小丫头。这么多人,也就她看着顺眼些。”
纯贵妃垂眸轻撇茶末,又道:“她家里人少,林副宪又是极清正刚毅之人,定能压住你的命数。”
元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盘算着到时候要送小丫头什么东西。
纯贵妃看出他心不在焉,便打发他回养心殿。待元铭出去有半刻钟了,纯贵妃才放下茶盅。
一个穿着褐色折枝葵花长褙子,石青棉裙的宫女走过来跪下,开始复述元铭和黛玉说的话,若他们中的任意一人在场,都会惊讶地发现这宫女说得一字不差,且绘声绘色。竟像是两人就站在纯贵妃面前说话似的。
纯贵妃安安静静地听完,凝神想了一盏茶功夫,才让宫女退下,自寻圣人去了。
圣人听了纯贵妃回话,拟了道旨,吩咐近侍将林如海传唤过来。林如海犹自不解,圣人就将个烫手山芋塞了他满嘴。
“林卿,朕的长子就托付给你了。”
林如海只觉脑子里像是多出一窝蜂,良久才道:“圣人,这……皇长子身份贵重,微臣……”
“不必多说。”圣人淡淡道:“朕寻了高人给皇儿批命,朕的皇儿俱有紫气在身,朕身上紫气过重,无形之中会打压皇儿,令皇儿逐渐体弱。要解决此弊便必须让皇儿在加冠成人之前远离皇城,且身边须有臣星帮扶。最后,朕挑中了你。”
林如海垂着头,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听得圣人还在自言自语:“朕知道,你们不信方士。可朕,只想让皇儿平安。”
过了几日,林如海被拔擢为正二品两江总督,领从一品右都御史衔,即日赴江宁上任。而林府里,也无声无息地多了个“大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