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祯闻言打开窗往外看,高声问“谁扔的石子,再扔一个自带着父母去秦管事那里去说。”
这里的村民大多数靠着灵草园生活,因此对秦闵很有些忌惮,孩子也知道这一点,季祯这么一说他们果然怕了,石子倒真的不敢扔了。
不过不敢扔却也还是跟着他们跑,有个约莫十岁的孩子还很不服气地说“你对狗蛋都那么好,为什么不对我们好一点。”
这有什么必然逻辑季祯想给那孩子一个脑瓜崩,“我想对谁好就对谁好,狗蛋还乖,你们只会欺负他还对我扔石子,我对你们好干什么”
“可狗蛋那么怪,他是,他是,”那孩子说话时卡了壳,似乎触犯到某个不能说的禁忌,脸没一会儿都憋红了,“反正他和我们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季祯看这孩子犟嘴还强词夺理,反问道,“他是缺个眼睛还时少个鼻子”
若说外貌,狗蛋除了瘦弱一些,其实是长得十分不错的。
那孩子不知怎么说,又受不了被季祯用“你说谎”的目光盯着看,脱口而出道“我小时候比我大,等我和狗蛋那么大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大,现在我都九岁了,他一点也没变过。”
他连珠炮似的飞快说出这段话,旁边孩子拉他都拉不住,说完各个脸色都变了。
季祯的脸色也怪了些。
照这孩子的说法,狗蛋一直就是三四岁的大小季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车里的江熠。
马车再度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秦闵的地界上,那些孩子一哄而散,跑到远处盯着季祯这边。
季祯下马车,回头又看向刚才那个说话的孩子,他正被一堆孩子围着不知说些什么,季祯猜测可能是些指责的话。
他心中带着疑窦,有些明白江熠为什么要来探查了,这村子的确古怪了些。
秦闵迎出来,见到季祯便是笑,到没有什么感觉奇怪的神色。
远处天边还在下雨,秦闵这块地方的地竟然是干燥的。季祯低头看看地面,抬头又看向不远处还在坠落的雨滴。
“你这地方倒是不下雨。”季祯随口说。
雨么总是有个边界线的,不能全地都无时无刻下雨,季祯并未觉得这点奇怪。
江熠也下了马车,又与秦闵打了招呼。
季祯环顾四周问秦闵,“狗蛋在不在”
秦闵点头,“刚才好像还见着了他,一会儿我让人去找找。”
江熠知道秦闵在这块熟悉,便直接问他“秦管事可否帮我请人来问些事情。”
秦闵客气道“请谁”
江熠对昨日有印象的赵松桂做了番描述,秦闵便有了书,颔首道“我这就让人去找他过来。”
在这个地方没有其他好担心的,季祯自己出去转悠,江熠在屋里等着秦闵请赵松桂过来。
赵松桂那张充满敌意的脸和江熠的记忆片段中那张年幼的脸重叠在一起,引得他眉头皱着。
没等太久外面就传来了人声,赵松桂的声音带着些老实气传到江熠耳朵里头,“秦管事是什么人要见我。”
“你自己进去看看就是。”秦闵的声音波澜不惊。
江熠听见身后靠近的脚步声,回过头去。
赵松桂本来带着几分村里汉子的老实甚至怯弱的目光在对上江熠的脸后产生了瞬息间的变化,他震惊又有些害怕似的往后退了半步,“你。”全没想到屋里是江熠独自坐着。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江熠说。
“问什么问”赵松桂鼓起勇气道,“我没什么可痛你们这些修道的说。”他说着想要离开,却不想刚回头方才还敞开的门忽然无风自动,啪嗒一声被一股不知名的外力关上了。
随后他惊惧发现,自己的手脚都不受自己控制,竟然乖乖挪到了江熠对面坐了下来。
赵松桂脸色煞白地看着江熠,“你,你。”
“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江熠重复道,“问完了自然会让你离开。”
他这次过来便是笃定要知道一些结果,不愿毫无收获地离开。
赵松桂身子有些发颤,显然是怕极了。
“村民为何对修士抱有恶感”江熠问。
“你这样强行留下我,还问我为何对修士抱有恶感。”赵松桂面带讽刺。
江熠面色不改,半点都不在意赵松桂的态度“我问的是在你厌恶我之前,你对其他修士的恶感是哪里来的。”
赵松桂被强留下来,自知是反抗不过,又盯着江熠看了一会儿,忽然开口说,“十多年前我们村上也来过一个修士,你长得和他有些像。”
江熠的眸子终于有了些波动的情绪,十多年前的一个修士,是江恪
“他走后我们村上死了一对母子,”赵松桂的嗓音逐渐控制不住有些颤抖,好像是说起了什么诡异古怪,让他感到深深恐惧的事情,“那当娘的是死透了,骨头都找不到,那孩子,孩子却,”他断断续续越发严重,末了重重的咽下一口唾沫才把话说完。
赵松桂抬眸盯着江熠,“那孩子却活了过来,每逢阴天下雨就在村内游荡,十多年过去分毫未变,我们猜想那是个鬼魂。”
他的恐惧憎恨与忧虑通过眼眸将情绪传递给了江熠,却在江熠眼底碰撞出更加复杂的情绪。
赵松桂的声音缓了缓,又说“从我有记忆以来,我们便找过许多修士想要收服那鬼魂,都未能收服不说,还有修士为了推脱说那孩子并不是魂魄,也非魔物,更不是妖怪。”
赵松桂露出一个苦笑,更多是村子被深深纠缠的无奈,“可如果不是鬼也不是妖还不是魔,难不成那东西还能是个人吗”
哪有人十多年不变样的,更何况赵松桂比谁都清楚那孩子是谁。
那是狗蛋,那是与他差不多大,一块儿长成的狗蛋。而如今他的孩子都比狗蛋大了,狗蛋却还停留在那个年岁。
江熠在听赵松桂说了这么多以后,终于启唇,“那个孩子叫狗蛋”
赵松桂不置可否算是默认。
江熠心中有了个猜测,再开口又抛出了另外一个问题,“你知道狗蛋的大名叫什么吗”
话已经说到这里,再回避没有意义,况且赵松桂也没有心思回避,他叹了口气说“我不知道他姓什么,但他的母亲从前唤他作阿熠。”
阿熠。
江熠的胸口如同被重力碾压而过,一阵钻心酸胀。
他知道狗蛋是什么,非人非鬼非魔,狗蛋是他被以为被禁锢,但实则被剥离的回忆。只是他没想到那份回忆竟然能强烈到凝聚成了实体。
赵松桂说完话再看江熠,发现江熠面色难看,像是被抽了魂,忍不住道“你怎么了”
江熠没说话。
赵松桂大了些胆子自言自语道“你同当年那修士真有些五六分相似。”
他正说着,听见外头有声音传来,有人叫道“江重光,我找到狗蛋了,你看看他。”
季祯在门外,手中牵着自己从外头找回来的狗蛋。他方才出去转悠,见到狗蛋蹲在下雨和晴天的交界处,正用树枝在地上写字。写的字歪歪扭扭,像是个火字,又叠了个羽字,还没写完季祯就如获至宝过去一把把狗蛋搂住了。
“可找到你这小东西了。”他虽听了那些孩子的话,却还是不觉得狗蛋多可怕。
狗蛋被收拾过后白净可爱,回过头见是季祯,咯咯笑了。
季祯想到江熠既然在,他总能看出狗蛋有什么不同来,即便狗蛋真不是人,也许江熠也有超度或者帮扶的办法。因而他才带着狗蛋到了屋门前。
他没听见屋里有声音,只当江熠还是一个人在,牵着狗蛋推门便走了进去。
赵松桂回头看见狗蛋,脸色顿时白了,连连往后退了两步,直缩入墙角中。
江熠的视线从门打开那一瞬间就落在狗蛋身上。
狗蛋脸色懵懂地四下环顾,本来一直没有变化的目光直到挪到了江熠身上,他的眼眸忽然亮了起来。
狗蛋挣脱季祯的手,快步跑到江熠面前,伸手拉住江熠的衣摆,仰头崇敬地看着他“父亲,你是我父亲吗”
一触碰到江熠,狗蛋的身形忽然虚虚实实变化起来。
“我,”江熠生涩哑然地开口,“我不是。”
狗蛋本来纯真的眉眼忽然变了,他怒目看着江熠,身上骤然涌现出无边魔气,两只小手紧紧抓住了江熠的手掌,高声质问他“你怎么不是我父亲,那我父亲在哪里,我母亲又去了哪里”
那本就虚实不定的躯体跟着狗蛋的质问而越发如同水波晃动,狗蛋身上不知哪里涌现出来,像是没有尽头的魔气几乎罩住了整个房间。
季祯没想到会有如此变化,惊骇不易。
他忍不住唤了一声江熠“重光,”
江熠与狗蛋四目相对,一个眼里是恨,一个眼里是惊,而那些缠绕着狗蛋的魔气骤然合拢在一处,与狗蛋逐渐透明的身体一起飘向半空,从本来狗蛋握住的江熠的手掌处为端口,竟骤然间毫无阻碍地钻进了江熠的身体里。
“我要我母亲,”狗蛋那属于稚童的声音夹杂着一股奇怪的声线,一起冒出来在房间内回荡,“江熠,你不要你母亲吗,你忘了是谁杀了你母亲吗”
房内不大的天地中,因为魔气波动与进出而扬起一阵大风,待到风止,季祯的视线终于自如可视。
赵松桂已经昏在了墙角,而江熠背对着他一动不动。
作者有话要说来啦躺倒求评论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