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宗共镇宋国,此事对阮慈、阮容这些少年来说,是难以得知的隐秘,但在宋国王公贵族之中却是人人皆知,周岙自然也想过,三宗镇守此地,却从不传法,其中必有因由,柳仙师所言耸人听闻,他不禁浑身寒毛竖起,追问道,“那人若是被他所趁”
“嘿嘿,”柳仙师笑了起来,“若是你心神被他侵染,那你便不再是你了。那人诸多神通之中,有一门传承自域外天魔,只要你和他有了一丝媒介,恍恍惚惚之间,他魔气侵染,便会在你心里种下一枚魔气种子,你平生的抱负、挚爱的亲朋,全都会渐渐忘得精光,此生只余下一件事,那便是为他尽忠,他要你做什么,你便争先恐后、舍生忘死地去做。你等可想变成这样”
不仅周岙,甚至连他身边兵士,乃至那几个阮家儿女,都不禁摇头。阮容口中呜呜作响,周岙忖度片刻,见柳仙师没有反对,便令兵士扯去她口中布团。
阮容呸了一声,先啐了那兵士一口,又骂周岙道,“你自己不敢问,便让我来问,堂堂男儿,心思苟且卑微,呸”
她的话正说中了周岙盘算,但他多年朝堂历练,又怎会和一个少女计较,面色不变,阮容也不理他,转向柳仙师问道,“这样的神通定然不是没有破绽,是么”
柳仙师是阮家灭门的主使,阮容和他有深仇大恨,便不以仙师称呼。柳仙师也不在意,他显然对阮容另眼相看,饶有兴致地望着阮容,像是在看一只可爱的小动物,笑道,“不错,宋国人人持符,你道是什么道理”
阮容、周岙闻言都是一怔,阮容喃喃道,“不是不是为了躲避火瘴之气么”
“这么说倒也不错,但火瘴之气是在屋外,像你们这样的深宅妇人,甚至一辈子不见天日,为何也要三日持符呢”柳仙师问道,“你已经自行领会出符力,难道没有想过,这经文的意思么”
阮容面露思索之色,周岙也喃喃念诵起来,过了一会,阮容眼睛一亮,叫道,“啊我明白了,念诵经文时,先感到心思宁静守定,犹如自成天地,内外无侵,原来是为了防范心敌么,我原本还以为,心定了才能自生清凉,唉,原来不知底细,全想错了。”
“防范心敌,原来是这个意思么”
洞顶棺中,阮慈不禁喃喃自语,对容姑生出一丝钦佩之意,心道,“容姐真了不起,从没人教过她,自己就悟出了这么多。唉,谦哥也一样厉害,那个姓柳的所说的甚么开脉少年,应该就是谦哥了。”
说也奇怪,虽然她身处棺中,但丝毫也不觉得气闷,阮慈合上椁盖才发觉,这石棺底部居然有些透光,隐约可以探视下层动静,就连声音也如在耳边,她虽深觉纳罕,但也无别处可去,便既来之且安之了。趴在棺盖上听着柳仙师和周岙对话,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甚至有几分像是刚才的狸奴,趴在棺盖上舔毛,那么的悠然自得。
听了一阵壁角,有许多疑惑迎刃而解,不过又浮起了许多新的问题,阮慈突然又想起太子太子说她这样什么都想知道的小姑娘,到他身边是极合适的,但只怕他知道的也不如此刻的阮慈多。他怕还以为周家想要坤佩,是因为自己的灵玉矿绝收,没想到周岙是奉了仙师的密令,这柳仙师对周岙似乎颇为宠爱,周岙有了这个靠山,当然为所欲为,柳仙师想要坤佩,他文取不成,直接提兵灭门,一点也不把天家看在眼里。
“不过,话说回来,如果没有火瘴之气,我们众人一定很难做到定期持符。”她心中又有一丝大逆不道的思维闪过,“这火瘴之气是自然生成的么还是为了令人持符才制造出来的”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能制造出火瘴之气,这能为之大,似乎也可以直接把国民移走,这样一来,无需持符这么麻烦,魔头也就没了媒介。阮慈很快又释去疑心,拿出木符看了一眼,见青光减弱,涌起紧迫她也不想被人不知不觉种下甚么种子,死也就罢了,这般死去实在是太过分了。看来还是要持读符经,若能领悟符力就最好了。
她和阮容自幼一起长大,二夫人既然会忌惮她抢阮容的风头,可见两人的资质天分均是旗鼓相当,阮慈自忖自己并不比容姐笨多少,可她持读经文时从未有过什么异样的感应,此番也是一样,虽然知道了持符的意义,符文的含义,但依旧一无所获。
阮慈念了几遍,还是一无所得,心下很是烦闷,又觉得口渴,从怀中掏出一块甜玉,送入口中,暗道,“这块甜玉好大呀哎哟”
前面半句是心下念叨,后面这声哎哟是叫出来的,这甜玉比石头还硬,差点没硌碎她的牙齿,阮慈捂着嘴,本能地将甜玉吐了出来,持符照去,愕然道,“这这是”
这是一块犹如雀卵的玉石,在青光之下熠熠生辉,做五彩之色,阮慈伸手要拿起来细看,身下棺盖却突地颤动了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棺中动弹。
“啊”
饶是她也算大胆,但黑暗之中,棺椁之内,身下棺盖在微光中颤动挪移,就算是最大胆的人也要魂飞魄散,阮慈放声尖叫,猛地向上撞去,想要顶开椁盖,但椁盖纹丝不动,她身手灵便,便和蜘蛛一样,双手双脚撑住石壁,弓背贴着椁盖,和石棺拉开些许距离,狂乱地蹬着椁盖。
身下,那棺盖一寸寸、一寸寸地往外移开,已经敞开了一条缝,那玉石顺着弧度,滑落进了棺中。
玉石一落,棺中一切动静骤然止住,阮慈死死地盯着那条细缝,心下犹疑这是被玉石镇压住了吗
刚这样想着,棺中骚动又起,棺盖“喀拉、喀拉”地移了开去,阮慈怕得连叫也叫不出来了,甚至移开眼神都做不到,泥塑木雕一般,眼睁睁望着棺盖滑落一侧,棺中尸骨,映入眼帘。
她身材瘦小,惊慌之中趴在棺木尾部,只见得到尸体的下半身,这尸体身量极高,身着华服,双手搭在小腹上,仿佛正在沉睡,阮慈望见她的袖子似乎缺了一块,雀卵石就正落在那处缺口上,五彩之色大放光华,照得棺椁内也亮堂起来,阮慈可以清晰望见尸体十指修长白皙,交叉在一处,甚而还能看见淡青色的血脉,望之如生人一般。
看着不可怖,自然是好的,但也绝说不上是甚么好事,阮慈浅浅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鼓足了勇气,抬头向上望去。只见尸体面容也并不可怖,是一名男装丽人,双目紧闭,仿佛正在沉睡。
不吓人不吓人就还行,不吓人就还行,她在心中不断说服自己,棺中五彩之色渐渐黯淡下来,阮慈低下头看了一眼,又拿青符一照,不禁皱起眉头雀卵石已不见了踪影,但那女尸的袖子却不知何时补全了。
她深思着抬起头,只觉得今晚的许多事,都透着一种玄之又玄的感觉,寻思了一会,想要理出头绪,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什么事情没注意到。
阮慈左右看了一会,没发现甚么不对,但她很相信自己的感觉,装作无意转开视线,猛地一回头,细看身下,并无异样,不由皱了皱眉,垂下头研究女尸的袖子,又突然抬起头,那女尸依旧闭目沉睡,阮慈嘀咕道,“难道是我自己吓自己不对”
她望着那女尸左耳的耳坠,“我记得很清楚,这耳坠原本是朝里的现在,现在却朝、朝了外”
想到这里,阮慈不禁毛骨悚然,寸寸移过目光,望向那女尸面部
果然,那女尸不知什么时候已睁开眼,一双黑洞洞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啊”
阮慈吓得长声惨叫,慌乱间,再支持不住,舞动着手脚,跌入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