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岁的女人,在阳间时应该是包养得极好,光是瞧着她的面容,倒像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女人名唤陈锦兰,听鬼差说是当朝一名高官的女儿,十七嫁给另一名年轻有为的高官,名下有两儿一女,却都不是她所出。
据说她死的法子也毒,是被腰斩了的,鬼差说收她魂的时候,还废了好些力气才将她的两半身体接上。
她是因为心中积着怨气,还有心事未了,才没能投胎的。到孟婆处问了好几次,却只得了孟婆一句“等着”。
她也不知自己得等多久,便索性在地府租了个房间,先住下慢慢等。
然而她这一等,便是等了六百零一年。
这六百零一年间,谢不苦租出去很多房子,租了退,退了换个鬼再租。鬼来鬼往的,地府里的鬼差都换了三四批了,她都还没能投胎。
她在地府待久了,大家跟她熟络起来,就连黑白无常都打趣过她。说什么流水的鬼差,铁打的锦兰。
还有鬼差说锦兰,你和谢不苦都投不了胎,要不就别等了,干脆跟他办个冥婚就一辈子安居地府好了。
她听着这些话,也从来不恼,只是淡淡地对着大家笑笑。
陈锦兰是个话少的人,她平素没什么事可做,日常便是依着阳间的时间,上午去奈何桥边看往生的鬼魂,过了午时便跑来谢不苦自留的那个大宅子门前坐着,手上永远拿着一把绣着山茶花的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
最初时,谢不苦总被她吓一跳,后来被吓多了,也就习惯了。
这日下午谢不苦收完租回来,习惯性地先往门前的石阶右侧瞧了一眼,却出乎意料的,竟没见到陈锦兰的身影。
他心下有些奇怪,却没多在意,提步便走上台阶,开门进宅。
他今日回来时,买了些成色上好的香蜡,正将香蜡切好了装进盘子里,便听见屋外有鬼在大吼大叫。
谢不苦听见对方着急的声音,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
盘中香蜡,稍微犹豫了一下,随即拿起一块香蜡便去开门。
他嚼着香蜡往大门走,边走边想着待会儿吃过饭一定要去买他几十个纸人回来使唤
打开门,敲门的是个新来的鬼差。
“什么事”谢不苦问道。
那鬼差说道“谢大哥陈姑娘逃出去了,这会儿两位无常大人已经追出去了,您快去看看吧要是被无常大人抓到,陈姑娘便要被丢进忘川河了”
“逃了”谢不苦有些诧异。
“是啊谢大哥,你快去拦一拦两位无常大人吧他俩那脾气”
小鬼差的话还没说完,谢不苦便飞奔出去。
那小鬼差见状,连忙跟了上去,边追边喊“谢大哥你跑慢点啊我给你带路”
黑白无常那两兄弟的脾气,若到时候有什么意见分歧或是起了什么别的矛盾,恐怕陈锦兰还到不了忘川河便魂飞魄散了。
陈锦兰好歹在他这儿租了六百年的房子,感情再淡也总还是有点儿的。
谢不苦刚死,其实就拿到了两界通行牌的,因为阎王说,他的身份比较特殊,投胎这事儿不太好办,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办下来,便直接给了他鬼差的特权,因此,他是可以像鬼差一样想离开地府就离开地府的。
不过,因为他已经做了鬼,不能在白天活动,他想着反正能活动的地方都黑漆漆的,阳间和阴间根本没差,从来地府就没离开过一次。
谢不苦踏出地府时,阳间的太阳才刚刚下山,天际尚还泛着红,并没有完全黑下去。
他抬着袖子挡了挡光,然后退了回去。
他见不得阳光,即便只是黄昏余晖,也能将他的皮灼掉一层。
谢不苦便站在阴阳两界的交界处等到天完全黑下去,才再一次走出来。
不适地搓了搓右手背,他掀开袖子瞧了瞧。
“啧,麻烦”
下午出来时只是不小心露了一下手背,便被灼伤了。
灼伤并不严重,以他的恢复能力,应该只用一夜就能完全愈合。
他垂下手,抖了抖袖子,朝着身后跟着的小鬼差扬扬下巴。
小鬼差会意,点点头走在他的前面。
鬼差的行迹一般都是会留记号的,但那种记号只有鬼差才能看见。会有这样的规矩,实在是因为前些年地府员工太少,一个鬼差得干三个鬼差得活儿,但阎王担心他们会因为太累而跑到阳间偷懒,便下了这条规定。
凡是离开地府的鬼差,必须留下行踪记号,违者做打散魂魄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