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臾,小二骂骂咧咧闻声而来,“什么人!还想当我爹……”
但他忽然一愣,见客走酒散,而桌面稳稳放着一块拇指大的金子,两眼发光地跑过去捡了起来。
这哪叫结账?!这分明就是让他们这铺子一年都不用开张了吧!
他看着门口,拿着金子紧紧攥在手心里,美滋滋嘀咕着:“哎哟呵,见鬼了,还真是我爹……”
这厢小二嘟囔着见鬼了,那厢鹿河还想着刚才那个如兰似竹的清雅俏公子。
鹿河嘿嘿一笑,也不知这俏公子是哪家的,竟生得如此俊朗。
她满是憧憬地遐想着那抹露出的肌肤,翻开酆都生死往来簿,指尖轻轻滑过……
鹿河表情逐渐凝固,她瞪大了眼睛看着簿子。
没有任何文字出现……
鹿河猛然抬头看着白衫俏公子离去的方向,心中疑惑:
咦?这人怎么没有生死录?
忽然,更夫敲响了梆子,铿锵有力地喊道:“平安无事!”
子时已到。
鹿河管不了那么多了,撒开腿,阴力借风,便汲汲皇皇往东海而去,若是晚了,有人怕不是要扒了她的皮。
约摸过了一
个时辰,鹿河终于回到了酆都地府,此时,酆都鬼门已然大开,满城鬼店红灯燃起,白烛摇曳,鬼差阴兵乍现。远远望去,东海度朔山上的大桃树,自北绵延三千余里,鬼声鼎沸。
鹿河与鬼门关的神荼郁垒二位门神打了个招呼,便往繁华鬼市的百鬼汤浴而去。
一路上,鬼市热闹非凡,往来鬼客如凡间上元节灯市一般,也在忘川河边燃起孔明灯,一盏盏静静飘于夜空。
忘川河里,无数来自凡间的河灯带着亲人的寄思,自嵩里山西南之水而来,数不胜数,颇为壮观。
阴兵鬼差见鹿河风尘仆仆自鬼门关而下,皆知她是收账而归,纷纷让道让其先行。
酆都有一榜曰『酷吏榜』,鹿河正是以狠辣手段捉鬼打架,问鼎榜首,得罪她,不好受。
“这不是鹿爷吗?中元节还当差,真是不辞劳苦,日昃忘食啊!”
“鹿爷!我们这来了凡间上好的桂花酿,正是当季,可要打上一勺?”
“哎哟哎哟,鹿爷!九幽梨园来了几个新死的伶人,唱得那叫一个响亮,刚开嗓,可来一观?”
鬼市喧嚣,皆拉着“名声赫赫”的鹿河进店一叙。
她摆了摆手,丢下句,“鹿爷我还要交差!下次下次!”
鹿河沿忘川河一路而下。
东边的赌场正叫嚷着“买大买小”;南面的酒家有客人在争吵放了几万年的女儿红里喝出一只苍蝇;西面的茶楼说书先生正摇头晃脑“预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北面的戏院清清婉婉上演着凡间时兴的游园惊梦。
跑了不到一里,眼前豁然开朗。
一座规模颇大的红顶楼阁赫然于前,楼阁门前高挂着数个大红灯笼,十八层朱漆雕栏的楼阁悬挂着的铃铛清脆作响。
金匾高挂——“百鬼汤浴”。
“阿娘!”
鹿河急匆匆冲进了楼阁之中,将一身鸡零狗碎放下,又把簿子一把拍在了左边靠窗的柜台上。
“今日一共收了七人的账,合计十二万两地府通宝。”鹿河翻开簿子,拿给柜台后的人看,接着,她又道:“帮无常二爷索的魂也带回来了,一会儿我便去阎王殿交差。”
话毕,只见一根鼠尾皮鞭直直抽了过来,鹿河吓得蒙头一躲。
“啪”得一声……
长鞭狠狠抽在了地上。
一个妇人手持长鞭,双手叉腰地从柜台后站了起来,怒目而视,“丑时一刻!还知道回来!瞧瞧你这条条挂挂的破烂衣服,还有这一身酒肉气!又去胡吃海喝了是吧?!”
鹿河抱着头,呜咽着躲开。
这妇人名唤阿蘩,人称蘩娘,百鬼汤浴的大掌柜,亦是鹿河的养母,刀子嘴豆腐心,常年一件极厚的大袄裹身。
蘩娘原是天界鼠神,一万年前,因私放恶鼠危害人间,被贬入酆都地府阎罗王座下掌管这百鬼汤浴。而鹿河,则是她一千三百年前在忘川河边捡到的鬼婴,以她灵气养成。
蘩娘没好气地看着鹿河,见她这让人操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你看看你,懒懒散散,还不把这破烂脱了,一天到晚没个女孩子的样……”
鹿河应付着“哎”了一声,匆匆忙忙将一身破衣烂衫尽数脱下,换上一件起了毛边的浅紫色布裙,拾掇了一下乱蓬蓬的头发,执一襻膊缚袖,便拿上那条锢了魂的锁魂链急急忙忙往外走。
“你就不能矜持一点?”蘩娘见她乱糟糟的样子在店里横冲直撞,骂骂咧咧,“索的魂呢?”
“这儿呢,”鹿河扬起手中锁魂链,神神秘秘一笑,“阿娘,你猜这人怎么死的?”
蘩娘连瞅她好几眼,不屑道:“我怎么知道,魂又不是我索的。”
鹿河攀在柜台上,压低了声音,邪邪道:“跟一个寡妇纵欲过度而亡。”
蘩娘扭曲着脸,一脸错愕。
鹿河偷偷笑了笑,捂着嘴道:“我的天,真厉害!足足一个多时辰没停过,换了无数个姿势,寡妇都不行了,他还干劲十足,当真是威猛啊!”
鹿河刻意加重了“威猛”两个字,窃窃笑得颇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