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濋走到她身边,有些歉意道:“鹿河,我不知爹娘会在这个时候选择徒步上山,他们往常,其实很少在一起。”
眼波流转,一翦秋水,淡淡春山。
鹿河怔了怔,赶忙颔首,“给你添麻烦了,闹那么大误会,是我的错,酆都还有差事,这就告辞了。”
她深深一揖,转身便走。
哪知白濋一把拉住她,“生气了?”
鹿河甩开他的手,“我们并无任何关系,拉拉扯扯,自重吧……”
她看着白濋,心里清楚明白,这个从小倚璞玉栖黄金的小鹿神,真的就犹如明月一般高不可及,就如刚才鹿神夫诸所述,她不过就是血腥污秽的地府出身,看惯了凡间百态,自有一身市井无赖之气,如何能配得上这孑然一身的小鹿神?
所以,自己再喜欢他又有什么用?
不过是个孤苦伶仃的酆都鬼差,
家只有一个阿娘。
一想到这,鹿河嘟嘟囔囔,“哎,算了,连娘都不是亲的。”
白濋看着她,默不作声,只当她是发脾气,发完了就好了。因为就在半个时辰前,她还亲昵地埋在自己身上,双手紧紧搂着,那生怕掉下来的模样很是可爱。
见白濋闷声不吭,连一句两句都不给予,鹿河抿了抿嘴,多说无益。
好在出了天界,她的行动也算是自由了。
扬手,白色纸鹤腾飞于前,就在白濋回过神来之际,霎时便只觉一道白光乍现一闪而过。
眼前那个紫衣娇俏的明媚少女,便不见踪迹。
就这么走了,连句再见也不说,真的也是她鹿河做出来的事。
白濋留在原地,直直看着东海方向。
哎,罢了罢了,又要重新哄了!
鹿河入了鬼门关,她大变的模样差点让神荼郁垒二位门神不敢认,直恨不得扒了她的脸皮搓在手心仔细钻研一番,看看到底是不是什么邪祟附体,画皮蚀骨。
顺忘川河一路而下,鹿河直奔百鬼汤浴,多日不见蘩娘,倒是颇为想念了。
一进店铺,蘩娘正倚着柜台嗑瓜子,腮帮子鼓鼓囊囊,似乎还储藏着不少好货。而她常年裹身的大袄子,多了一条很不合身的披帛,这打扮……
真踏马糟心啊。
鹿河“噌”得一下出现在蘩娘面前,抓了一把瓜子,“娘,这披帛,是你那个翰林院的老先生送的?这品味……”
正发着呆的蘩娘吓了一跳,抬眼见一个极为陌生的少女正攀在柜台上直勾勾看着她。
但看这身段和行为,蘩娘立刻恍然,“臭丫头!你怎么打扮成这样?老娘都没认出来!”
鹿河嬉皮笑脸道:“那个什么静香的相公给我捯饬的,”她吐了口瓜子壳,继续道:“就那个东瀛入殓师,手艺颇好。”
蘩娘一听,表情渐渐凝固,脸几乎都怼成了一团,她将鹿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停留在她满是红晕的脸上,没好气道:“做死人生意?亏你想得出来。”
鹿河赶忙给蘩娘揉了揉肩。
蘩娘将酆都生死往来簿翻了又翻,问道:“听杜彧说,你与敖岸山那个小鹿神白濋好上了?”
鹿河正喝着茶,差点喷口而出,她放下茶杯
,“杜秀才的话您也信?”
蘩娘瞪了她一眼,“不信他,难道还信你?整个酆都谁不知道你的话最不可信,真当老娘吃素的?打扮得花枝招展,你敢说不是给男人看的?”
“再说了……”蘩娘凑近鹿河,仔细闻了闻,“一身的鹿味,怕不是抱上了吧?”
何止抱?还骑了呢!
鹿河顿时红了脸,推开了蘩娘,捂着眼睛道:“阿娘您不害臊!这都闻啊?”
蘩娘哈哈一笑,端着瓜子一个一个磕,满眼皆是笑意,“我这鼻子,比狗还灵。”
鹿河脸一抽,有这么夸自己的吗?
往来鬼客见大名鼎鼎的鹿爷回来了,皆哆哆嗦嗦,不知这百鬼汤浴的娘俩儿又在折腾什么幺蛾子,但只要不让他们卷铺盖滚出去,那就是万幸。
好在今日的客人并不多,也正好让娘俩好好东拉西扯了一番。
鹿河告了几日假,呆在自己那间乱糟糟的房间,哪也不去哪,只望着忘川河的尽头,源远流长至东海度朔山,再入嵩里山西南之水,没多远,便是敖岸山了吧?
就这么耗了半个月的时间,白濋也并未来找她。
后来从杜彧口中才得知,原本白濋打算立刻来酆都找她,却没成想还没迈出半步,便被夫诸给招了回去,罚了他去后山面壁了一个月。
鹿河怎么也没明白,这个夫诸到底看她哪不爽了,就是因为长得跟他的故人春神很相似?
这春神是烧了他的房子还是挖了他祖坟?这么记仇?
如果他当真那么讨厌酆都之人,那杜彧还不是可以好好地出入敖岸山与白濋品酒赏画,高山流水遇知音。
费解……
这些日子鹿河几欲待到烦闷,而百鬼汤浴常住的鬼客们也无比惧怕于她,毕竟这位靠打架打到酆都酷吏榜的鹿爷,他们断断惹不起。
这日,百鬼汤浴迎来一熟络老友。
杜彧匆匆而来,手中握着一个竹筒,表情严肃,不似往常一般酸腐味甚浓。
鹿河疑惑道:“你托梦铺子出事了?”
杜彧摇了摇头,将竹筒递到鹿河手上,“还记得那个萧省将军吗?”
鹿河点点头,那个被琴虫害得身败名裂的苦逼将军,她自然是记得的。
她疑惑地看着竹筒,将栓子拔开,
仔细一瞧,里面那缕生魂依然森森幽幽飘在其中,并无任何不妥之处。
杜彧见她百般不解,解释道:“我让手下鬼差拿着这缕魂去天子殿找崔判提人,却找不到。已经去了多趟,皆无此人。”
这怎么可能?
鹿河皱了皱眉,“生死簿查了吗?”
杜彧简单“嗯”了一声,“自然是查了的,生死簿记载确实是六十年前便死了。但因罪孽深重,受苦发难,一层一层往下拨,十八层地狱皆走过一遍,现在,根本找不到啊。”
鹿河仔细想了想,将竹筒往怀里一塞,回头与蘩娘打了个招呼,便拉着杜彧往外走。
“去哪儿啊?”杜彧疑惑。
鹿河掐着算了算时间,低声道:“走,去找那个傅柔娘,她刚死,想必魂还在无常二爷的锁魂链里,招之则出。”
杜彧恍悟过来,“可以啊你……让傅柔娘去唤萧省将军,年轻人很有想法哟……”
鹿河挑眉,昂了昂头,“不愧是我。”
鹿河与杜彧寻至阎王殿,五殿熙熙攘攘,鬼差繁多忙碌,终于在一个犄角旮旯找到了正做着批录的白无常。
好说歹说一番,最终用她百鬼汤浴十张半价票子,换来傅柔娘的魂。
傅柔娘迷迷糊糊地被拉出锁魂链,整个人如一片薄纸般的厚度变得立体起来,最后呈现如同活人一般的身量。
她一见到鹿河和杜彧,赶忙伏身作礼,“杜先生好,鹿姑娘好。”
鹿河笑了笑,将那枚小竹筒交与傅柔娘手中一观,“这是你夫君萧省将军的一缕魂,我们现在去提人,将这缕魂并入,他便能凝魂结魄,转世投胎。”
一听萧省两个字,傅柔娘苍老的面容更加布满皱褶。
那么多年不见了,怎么找?怎么认?
鹿河知道傅柔娘心中所想,她缓缓道:“萧省将军受妖兽蛊惑屠城,酷刑死后又被误判,被发一殿层层下发,受尽折磨,如今恐怕是身心残败,他既不肯露面,那么只能让他主动来找你。”
傅柔娘瞬间恍悟过来,颤抖的嘴唇呜咽了两声,一听到自己的心爱之人在这地府地狱受尽折磨六十年,眼中泪水再也控制不住,滚滚而落。
想来这六十年,从一妙龄女子,熬到耄耋老妪,空房独
守只为等一不归人,满腔热情化作沉蒙灰飞,人间无法伸冤,阴间也审错误判,活到这份上,傅柔娘当真有些吃力。
总归是,死了。
傅柔娘跟着鹿河和杜彧往天子殿而去,陆判知晓他们是来做什么的,因先前查询过崔判处的生死录,得知这萧省将军枉死,报了阎王爷,又同鬼判殿秦广王商讨之后,便领着他们往地狱而去。
生魂皆从一殿鬼判殿开始过堂问审,明镜高悬之下,凡事种种恶果善因,皆逃不过法眼。
而那萧省将军,被上古妖兽琴虫蛊惑,自然与凡事不同,想来也知晓为何会被错判了。
一级一级寻觅下去,炼狱生苦,远望便能听到哀嚎哭诉,近看血肉模糊,血水满溅,撕心裂肺的生魂被一次又一次投入磨人台、蒸笼、蛇坑,一根一根的红铁柱被烧得滚烫通红,绑上那些罪恶多端的生魂,烫得稀烂。
而这些生魂受尽折磨后,没多久就又恢复了原样,继续被阴兵鬼差架上另一道刑法,苦不堪言。
寻觅多时,傅柔娘都未曾找到萧省。
见大名鼎鼎的鹿爷来此办差,一个蓄着山羊胡子的鬼差鬼头鬼脑地跑了过来,看了一眼傅柔娘,低声道:“鹿爷,您可是有什么要紧的差事?”
“你是?”
“拉怀,血池地狱鬼差。”鬼差颔首,颇为恭敬。
鹿河点点头,“拉怀。我来此寻觅一人,名萧省,六十年前死的,生前官拜司马大将军。”
拉怀嘿嘿一笑,“这个您可找对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鹿爷生气了,我要想想,怎么哄,直接扑?
这两章鹿爷要搞搞事业了
获得一员阴帅大将[0/1]
获得一名赤胆忠仆[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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