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嬴到底还是没办法和郝甜犟着。

“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那我就带你去看岳母。到时候……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要瞒着你了。”

……

翌日，楚嬴下了早朝，就带着郝甜秘密出宫，马车一路行进，来到盛京郊外，穿过种满棉花的神水村，停在一座低矮农家院墙之中。

因早已得到消息，院墙里的人很早就派了童子候在了门外。

楚嬴率先从车上走下，回头将郝甜半抱了下来。

童子走上前：“陛下，娘娘，姑姑正在里面，请随我来。”

楚嬴微微颔首：“夫人最近怎么样？”

童子面上含笑，有些无奈：“夫人昨日跟村里的人去了棉花田一趟，现在正在屋子里捣鼓她那些棉花呢，说是要做一件袄子，也不知道要送给谁的。”

郝甜听着两人的谈论，心头微微泛起一丝情怯，忍不住拉着楚嬴的袖子，眉间轻锁。

潘玲珞信上说，当年郝甜母亲潘琦萝跳崖之时，她恰好目睹了那一幕，并且看到，在陈天刚到达山下之前，不知生死的潘琦萝已经被一伙黑衣人带走了。

潘玲珞这么多年都没敢说出这件事，一是因为怕被那伙黑衣人杀人灭口，二便是她对郝相的那些小心思了。

当年潘琦萝十六岁嫁给郝相，十几年未曾育有子女，但郝相对潘琦萝始终如一。潘玲珞从小喜欢亲近姐姐，耳濡目染之下，对郝相便心生爱慕之情。

因此，当潘家老太爷为了维系与相府的关系，想要说服潘琦萝将她嫁给丞相之后，潘玲珞就一直盼望着嫁给郝相的一天。

然而郝相却将这件事压了下来，并且声称此生只有发妻潘琦萝一人，让潘老太爷莫要做出伤害两姐妹感情之事。

自那以后，相府便与潘家疏远了，潘玲珞当时已有十五岁，却也因此恨上了自己的姐姐。心想若是姐姐死了，那该多好。

谁知道一语成箴。

潘琦萝被一伙强盗逼上山崖，为保清白跳崖而死。这是多么巧合，却又对她有利的事情。所以，潘玲珞把自己看到的一切，深深藏了起来，这么一藏就是十几年。

只是这十几年，她始终未能够得到郝相的另眼相待，反而疏离冷淡，若非每次能够藉着拜祭潘琦萝的机会，恐怕潘玲珞连见到郝相的机会都没有。

“我不后悔这么多年的隐瞒，”潘玲珞在信上说，“至少我不用每日嫉妒自己的亲姐姐，能够得到郝临的全部爱恋，那会让我发疯……”

“我不知道她现在是不是活着，为什么不出现，我只知道，嬴帝陛下一定会知道这件事……”

“这也是我不敢说的另一个原因……”

郝甜不想知道潘玲珞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会告诉她这些，或者是于心不安，或许是被谁指使着，想要离间她和楚嬴的关系。这些都不重要了，她也不会放在心上。

现在她满心都是一个念头：走进这座小院，她就会与自己十多年未见的亲生母亲相见，她会认得她么？她为什么十几年不回相府？

但当看到抱着一小包棉花，笑得跟稚童一般的女人时，郝甜还是眨了眨眼，滚滚落下泪来。

这是喜极而泣，同时也是心酸难言。

她这十几年，或许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没有娘亲，但是那都是极为短暂的，适应之后，便很快就忘了。

但是父亲不一样。

他几乎是怀揣着对母亲的爱，在承受着发妻英年早逝，尸骨无存的痛楚，面对年幼的女儿，更要强咬着牙，露出笑脸，告诉郝甜要像她娘亲那般，做一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淑的女人。

然后，每当夜深人静，他却一个人抚摸这发妻的画像，一个人独坐到天亮。

若是……若是父亲知道母亲还活着，知道母亲已经全然把他忘却，过往种种都比不上一团棉花那般重要，他会作何感想？

郝甜一颗心像是浸泡在酸涩之中，是不是被紧紧揪住，不疼，却觉得十分窒息。

见她面色苍白，指尖发冷，楚嬴忍不住伸手将她揽进怀里，无声安慰。

“所以……”郝甜的声音有些艰涩，“这就是你不想告诉我的原因？”

楚嬴轻吻她的额头：“嗯，我本想等她好了，再告诉你，没想到……”

天意弄人。

郝甜闭上眼，将满眼酸涩缓缓压下，深吸了一口气。

“她现在这样子，多久了？”

童子一直跟在“姑姑”身边，自然知道潘琦萝的情况，闻言说道：“几个月之前，夫人还躺在床上，一丝知觉也没有。但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娘娘您进宫之后不久，夫人便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