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湛心里有了底,带着淮生出门。
穿过藤花摇坠的抄手回廊,离得老远,就听见书房内传来林浪的叨叨。
林湛蹙了一下眉,进去请安“父亲。”
听见声,林浪登时住了嘴。
林济远坐在书桌后面,面前摊放着一张兵械图,半边卷起来被推到了桌子边,显然主人此刻无心看它。看见林湛进来,林济远眉目舒展了些,沉声道“回来了。”
“嗯。”林湛应了一声。
嗯就一个嗯
林济远面带狐疑,等了半天也没见他有解释的意思,只能主动开口“会试你名次不错,没给林家丢脸,爹爹很欣慰。”
“谢父亲夸奖。”林湛轻声回答,乖巧得宛如一只兔子。
林济远开始纠结了。
他与这个三儿
子其实不算亲近。林湛出生时没了娘,先天气血不足,没满周岁便送去外头养病,如今快十九岁了才回来科考。
又是家里最小的宝,又身上带着病根,话说重了都怕伤到人。
斟酌片刻,林济远试探性地问“听说你回府的时候碰见了太子殿下还闹得有些不愉快”
“哪是有些不愉快”林浪截住话头,嚷道“爹爹不知道三弟踢了太子殿下,还骂人家大爷这要是传出去了圣上会怎么想”
“你给我闭嘴”林济远捶了捶桌子,“就你一天能叨叨,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多读两本书”
林浪轻哼两声,不服地低下头去。
林湛目带询问瞥了自家二哥一眼,林浪正用眼角余光给他使眼色,林湛心领神会,说“此事是儿子莽撞,父亲放心,改日我会去东宫向太子殿下赔罪。”
林浪从袖摆里伸出一只手,背到身后,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好。”林济远想了想,又道“也不必亲自去,太子这地位尴尬,离他远点也好,吩咐下头人去送个礼就是。”
林湛垂了眸,不置可否。
父亲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心里清楚。
楼云烈虽然顶着个太子的名号,但其生母薄奚皇后出身九郯,皇帝儿子又多,这太子之位能做多久都没个定数。
林济远是官场上的老狐狸,自然知晓其中利害关系。
林浪转着眼珠子,视线在两人身上滴溜一圈,说“爹,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林济远从沉思中回神,看看两个儿子,点头“都下去休息吧,晚上你们大哥从衙门回来,大家一起吃顿饭,就当给老三庆功了。”
“好。”兄弟俩齐声应是。
从书房出来,林湛抬头看了看天,漫不经心地问“二哥,自己交代吧,又干什么好事了”
林浪刚要走,闻言回过头来,嘿嘿一笑。
“你要没犯事,至于在爹爹面前编排我”林湛斜他一眼。
林浪挠了挠头,“这不是今早上看过杏榜,知道你考了好名次,哥哥高兴,就跟隔壁裴家老二吃酒嘛然后吃醉了,就、就买了俩姑娘”
林浪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没声了。
“我就知道。”
林湛
轻哼一声,打算回院子,抬头却看见回廊尽头淮生一阵风似的跑过来,手指着门口,上气不接下气。
林湛皱眉“怎么了”
淮生喘够了,才说“公子快去看看吧,外头太子殿下差人送了东西。”
林浪眼睛一亮,抢在他前头冲了出去。
林湛跟着到了门口。
张元顺带着两个侍卫立在府外,身后跟着一架马车,侍卫正从车上往下搬东西。看见林湛,张元顺迎上来,笑道“殿下说,今日他无礼轻薄,三公子受惊了,特意叫奴婢送来这些东西,给公子赔罪。”
林湛视线越过张元顺的肩头,往他身后看去,目光在那四个摞得整整齐齐的箱子上凝滞。
“殿下送来金茶筒一个,银茶筒两个,绸缎十匹,玉如意四柄。”
张元顺从袖子里摸出礼单,交给淮生,淮生转呈给林湛,林湛没接。淮生又看看林浪,林浪抬手拿了过去,低头查看。
“殿下说,茶筒给公子泡茶安神,绸缎给公子裁新衣裳,玉如意是送给公子打人的,用这个打手不疼。”林湛目光越来越冷,张元顺只得努力保持微笑,“还有一只殿下亲手猎的雁,给公子解闷逗趣。”
侍卫推过来一只笼子,掀去罩布,里头那大雁听见声立起来,扑棱着一对雪白的翅膀,冲着林湛嘎嘎叫。
林浪看完礼单,抬起头来,瞅瞅那只雁,脱口道“这是赔礼还是下聘1啊”
张元顺不敢说话,尬笑。
林湛捻了捻腰间璎珞,拱手,“有劳张公公,谢太子殿下恩典。”
张元顺笑不出来了。
林三公子这句话,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