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南渡突然放下了筷子。
不知是酒精的原因还是辣椒的关系,他眼底泛出一片红色的亮光,从眼尾到眼睫,一路晕开,像是醉了。
也或许只是辣着了。
“想知道”他问。
“一点点。”薛眠说。
说这句话的时候,薛眠正抬着头。然而,当他撞上对方那双黑得像滴了墨、此刻又更添一抹绯色的眸子时,心脏没来由的跳漏了一拍。
他甚至看到那双眼里有一团蓄势待发的火焰,像烧化了的岩浆,流转而出。
“保持好奇,”费南渡看着他,眼中星芒细碎成点点星光,逐渐溢出眼眶,在嘴角边晕开一个灿烂的笑“以后解密。”
薛眠忽然愣了。
刚刚那个笑
如果笑容能有颜色,除夕夜满城上空热闹的烟火,金星遍布流光溢彩,也不过如此。
如果笑容能有气息,他见过的所有姹紫嫣红,十里芬芳齐齐盛开,也不过如此。
一时怔忡。
幸而费南渡说完那一句后便继续埋头与美食交流去了,没再管他。
但很快的,怔忡就变成了发慌。
薛眠极力抑制着内心一种不安的情绪,像是独行客,无依无靠,单人匹马,穿行在满是迷雾的深山里。
需要出路。
渴望光明。
可那些潜藏的森森藤蔓,不愿面对的永夜黑暗,正在复苏。
向他伸出一只只利爪。
要扑醒他
他慌了,慌得一把抓过酒杯,将刚刚添满的晶莹仰头一饮而尽,连泡沫都尽数吞下。
然后,手上瞬间脱力,杯子被重重扣在了桌面。
“哐”的一声。
费南渡被这突兀的一声吸引,抬起头,有些诧异的看着薛眠逐渐发红的脸“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不舒服。”
薛眠不敢抬头,更不敢对视那人的眼睛。混乱间抓过酒瓶,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仰头灌下,用手背抹掉嘴角边的酒渍。
这样一反常态的样子,费南渡心下起疑,眉尖微蹙,放下筷子,想搪搪看他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吹了冷风发烧了,还是酒喝得太快冲到了。哪知刚把手伸过去,指腹才触到对方额头的皮肤,就被薛眠猛地向后一仰,生生给避开了。
太奇怪了。
费南渡一脸狐疑的看着他,连碗里的水煮肉片都不去理了,两束透着觇视与打量的目光紧紧锁在他红得像团火似的脸颊上。半晌,忽然松了全身的紧绷,笑问“要不要再来一杯”
薛眠没有回答。
他直接拿过酒瓶对嘴吹了。
一串串飞扬的气泡从墨绿色的玻璃瓶身里倒行逆施,流入两瓣微微张启的胭红薄唇中。酒液入口,流经咽喉,那白皙细长的脖颈上,一节微微凸起的喉骨随着流过的酒精韵动,一张一弛,舒然跳跃。
几滴晶亮的液体甚至溢出了嘴角,沿着一段棱角分明的下颌,划出一条透亮的水渍,汇入那节可爱的小骨附近。
随之韵动,逐渐下滑,隐入衣领中,慢慢消失不见。
费南渡的心跳,在那一刻,突然顿住了。
他没再说话。
单手托着腮,一脸的缄默,却抑制不住那双深沉的眼底逐渐烧起的火花,像空旷的大地上一团永不殆烬的篝火,燃得透亮,照彻长夜。
饶有兴致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他在等。
等这个小朋友什么时候会倒下去。
一个自称不太能喝酒的人。
却连杯子都不用。
一饮而尽。
很好。
“两位同学,”年轻的女老板突然在这个时候走过来,手里端着一盘菜,笑吟吟的说道“我看你们喝得高兴,这碟凉菜是送给你们的,搭酒吃。”
“谢谢,”费南渡客气的向她点了下头,视线落回已明显露出醉意的薛眠身上“那就麻烦再来五瓶。”
“好,”老板说“还是纯生了吧”
费南渡看着薛眠,微微勾了下唇“白的。”
“白的”老板明显迟疑“五瓶白的太多了吧。”
老板出自好心,怕他们烈酒下肚扛不住,但费南渡此刻并不需要这份好心,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钱包,抽了一沓人民币往桌上一放“钱不用找,酒只管拿。”
毕竟只是两个学生,长得又都斯斯文文,不像那些社会上的混混,喝完酒耍耍疯闹点事是常有的。老板无奈,笑了笑,收了钱,嘱咐了两句慢慢喝,不行先一瓶一瓶的拿,这才过去收银台后面取酒。
薛眠已经开始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