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慵懒舒适,房间里点着清淡的馥草香,薛眠捧着一本动漫画集慢慢翻着,面前的雪糯糍吃了一小半。
偶尔会抬眼看一眼对面。
费南渡不知何时睡着的,头歪靠在沙发靠背上,脸孔微微朝下,细长浓密的睫毛在他眼睑下方投出一片淡淡的阴影,睡相安静,连呼吸声都几不可闻。桌上的咖啡只喝了几小口,抹茶蛋糕倒是动的多些,还剩三分之一。
膝盖上盖着一本书,薛眠反转脑袋看了看封面上那几个大字,一本外国画家的传记。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过一次,很短促,应该是短信。薛眠本想叫醒他,不过一想既然是信息,应该不是太急的事,便没开口。
有那么一个时刻,薛眠忽然有些心生怅然。
这段时间发生了不少事,可能在旁人眼里并不这么觉得。发生什么特别的事了不都一直很平静么
但旁人不是他,不能代替他去体会。
记忆这东西很玄妙,如果你离开一个故事发生的特定时间、特定地点和特定人物,那么每每回想起来,反而会觉得分外清晰。
但如果这其中任意一个因素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它就像是带着一把挥荆斩棘的利剑杀将过来,那些遥远的画面被瞬间砍得支离破碎混乱不堪,每一帧都看不清,也记不起来了。
最近薛眠就处在这样一种混乱的状态中。
因为每当费南渡出现在他身边,每每二人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投一个眼神、对视一次目光,都让他大脑短路似的连接不上。一些深埋心底的、培植了多年的情绪正在逐步溃散,或是被别的情绪所取代,或是直接消失不见。
漫画看起来不费力,待页数走完三分之二时,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了。
费南渡一直没醒,薛眠不禁好奇他是不是昨晚一夜没睡,否则怎么会这么缺觉。
咖啡店邻近市区主干道,耳畔渐渐传来热闹的车水马龙声,细分辨,似乎还有锣鼓乐队的动静。
应该是花灯游行快开始了。
薛眠合上书,将自己这本连同费南渡膝上那本放回书架,走到沙发旁,弯下腰,轻轻拍了一下对方的肩“醒醒巡游要开始了。”
许是音量达标,周围又够安静,费南渡没过几秒便睁开了眼睛。第一眼看到头顶的白色月亮灯,灯罩微微发光,像是密境里的珠宝,遥远又朦胧。
第二眼看到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他一向睡眠很浅,最近却总是嗜睡。
灵台慢慢清明,费南渡保持着姿势没动,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用一种说不上来的目光看着面前的人。那目光看似安静深沉,却隐隐蹿动着一簇微小火苗,像是冰封的深潭下跃出的星矢。
“几点了”他问。
薛眠看了一下表“六点半。”
费南渡坐起身,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可能是花灯队伍就快到主街了。薛眠背上背包,费南渡也重新戴上了墨镜,二人下楼,正好碰到店主,薛眠便找她打听了一下“你好,我们听说一会儿会有花灯游行,请问附近最佳的观灯位置是在哪里”
“位置不难找的,”女店主含着暖洋洋的笑,将二人引到店门外,指了一个不远处的岔路口“二位走到那个路口之后往右拐,继续往前五十米有会一个交通灯,那里有座天桥,你们站到天桥上就能看到花灯巡游队伍经过啦。视角很好的,比站在平地上看得更清楚,现在正好过去,应该还有位置。”
入夜的天空黑蒙蒙里透着点暗淡的荧光蓝,薛眠向店主道了谢,二人便沿路朝那座天桥走去。幸而两处隔得不远,没过十分钟便到了桥下。
此刻宽阔的主干道两边已经围了不下八成看客,五月的晚上气温不低,人又多,还没踩上天桥楼梯薛眠就已经湿了半边额头。偏偏周围光线不好,推推挤挤的人潮时不时就撞一下胳膊推一下后腰,薛眠一步一步艰难前行,眼看天桥的长梯就在眼前了,可就是挪不过去。
正想放弃上桥,看看能不能找个其它观赏位置,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握住掌心,一股不小的力道传至手心和五指,牵着他向前走去。
“抓紧,”费南渡回首“别走丢。”
这回薛眠绝不想吐槽这句话了,人这么多,天这么黑,就算他意志力再坚定的不想走丢,怕是被人潮随便冲一冲都会被冲散。点点头,手上带一点力,反握住了那只紧攥着自己的手。
费南渡开路能力远胜于自己,薛眠只管低头注意着脚下别踩到人,前路虽挤,但却走得格外顺利,两边人流都自动避开似的不再挨近,身体得了轻松,连汗都不流了。
五米宽的天桥桥面上已经堆满了人,并不像咖啡店老板说的还有多余位置。薛眠站在费南渡身后,他向来对人挤人的场面本能的有些排斥,而眼前可见的画面里不但一片黑压压人头让他无处可躲,人流还不断在增加涌动,虽然费南渡一直紧抓着他的手,可薛眠还是觉得不舒服,眉头从上了桥开始就一直没松开过。
“咻砰砰”
一声巨响传来,深黑色的夜空上方突然绽开几朵光彩流萤的绚烂烟花,光影与花火在天幕上盛开,伴随一阵“噼里噼里”的炸裂声在头顶上爆开,无数朵造型各异的七彩烟火同时腾空,照得长夜亮如白昼。
烟花并不是多难得一见的东西,但站在离地近十米的天桥上看烟花却是真的难得,多了这十米的加持,人仿佛离天近了百丈有余,伸手真的能够到那些五彩斑斓的星火辉煌。
有没有位置都先不去管了,薛眠仰头,看着那些灿烂花火盛开在眼前,每一朵都被放大了不知多少倍,红的、紫的、蓝的、金的一刻不停在黑夜上舞动跳跃,像争宠的孩童般要绽放给观众们看。
烟花一放,代表花灯队伍也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