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悔一直都觉得,严无仇有个很大的优点。
随机应变。
他这样的男子汉大丈夫,忧国忧民,心有抱负,绝不是蝇营狗苟之辈,可他并不多么自负,也不会一味浸在沉郁之中,更不会觉得旁人寻求安定是没有志气,心无家国。
简单来说,便是严无仇懂得量力而行,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身处什么环境,他都不会让自己的心乱起来。
是以,跟着不悔在山谷安家,做以前从未做过的事,严无仇却没露出半点烦忧不甘。
他是原身的侍卫,以保护她为己任,玄朝不是他能救得了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不悔不让她受到伤害。
不悔其实有想过,这样完全偏离上一世的轨迹,与严无仇藏匿于此,绝了他与原身相依为命的情谊,会不会使得严无仇随之改变,不再是原身记忆中那个,忠诚正直,坚定无私的人。
可随着时间推移,不悔终于确信,严无仇就是严无仇。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样的,即使境遇不同,他依然是那个侠骨丹心的严侍卫。
不过虽然严无仇上山下地都没有怨言,但不悔倒没想真糟践他,如今吃穿住行都已就绪,之后的事情,她都会雇佣旁人来做。
她之所以愿意跟姜氏一族隔岸而居,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否则,她大可以找一处更隐蔽的山谷,四周布上迷阵,只进不出,江湖传言一堆,那才附和传说中的医仙药神。
因为古怪,所以有逼格。
严无仇全然不知不悔思绪飘到哪儿了,这样的冬日,屋外大雪纷飞,两人坐在温暖的屋子中喝茶下棋,这在以前,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事。
可惜的是,严无仇棋艺跟不悔相差甚远,下到最后,他已经溃不成军,却没有轻易言败,而是苦苦思索下一步还能怎么走。
不悔捧着茶喝了大半杯,他依然没有落子,她倒也不急,默默等待着严无仇认输。
恍然间,她突然想起,似乎这些天以来,都没听严无仇提起过梅花簪的主人,他好像也没有将那支梅花簪拿出来过。
不悔的打算,是借着卖药扬名,找个去宣都的商队打听那人下落。
不过在此之前,有些事还得问清楚才是。
“严大哥。”不悔唤了他一声,严无仇抬起头看她,眼神还带着点迷茫之色。
她笑了笑,“你可还记得,你曾对我说,待到了宣都时,便告诉我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是谁”
严无仇的神色迅速变得古怪起来,欲言又止。
不悔当他是害羞,又道,“可惜宣都我们是去不成了,我打算待化了雪后,借商队前去宣都打探消息,我们的约定便也做不了数了,不知道你现在愿不愿意告诉我,你的意中人是谁。”
她猜测过可能是哪位贵女,或者是某位宫人,可范围实在太大,她排除了一下,还是放弃了。
严无仇皱了下眉头,嘴唇也缓缓抿起,他的神色看起来不再是欲言又止,而是成了难以启齿,似是非常为难。
“严大哥,你若是信得过我,尽管说出来,我保证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不悔竖起三根手指起誓,极为认真。
她其实有些不明白,严无仇向来有一说一,甚少隐瞒,为何偏偏在这件事上三缄其口,他难道就那么不想让人知道他喜欢谁吗
严无仇眸色复杂地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一叹,“小姐,我很抱歉。”
不悔不解,“什么”
“我是骗你的。”严无仇垂下了头,不悔再看不清他眸底潜藏的情绪,“宣都没有我的意中人,京都也没有我的意中人,我说到宣都后再告诉小姐,是骗你的。”
不悔有些惊讶,严无仇竟是骗她的他根本没有喜欢的女子
她皱了皱眉,“可是,我看到过严大哥你怀中的梅花簪,难道不是你意中人送你的吗”
严无仇也愣住,“你见过那支梅花簪”
他明明一直都藏得好好的,怎会被不悔发现呢
不悔总不能说是上一世原身不小心看到的,她点了点头。
严无仇沉默了,良久之后,他自怀中掏出了那支梅花簪,极简单的样式,做工也很是粗糙,毫无精致可言。
他说,“这支簪子,是我不小心得到的,非是意中人所赠,之所以会一直留着,是因为习惯带在身边了,也难怪会让小姐误会。”
严无仇说谎了。
就像梅花簪真正的主人根本认不出它一样,他也没办法言说自己的意中人到底是谁,便只能轻描淡写,仿佛这是一件极普通,没有任何意义的物件。
他在意识到自己喜欢谁的时候,极为心慌意乱,许久才平复下来,到了现在,他已不再逃避这件事情,却也绝不会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