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楚越十岁丧兄,十六岁丧父,父亲丧服未满一年,母亲又跟着走了,母亲丧期刚满,长姐也去世了。
十岁之前,史家于危难中三救先皇,击退敌人四次,捍卫了祖国的大好河山,然而从他十岁生辰那日,境况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史家随着史家大公子的死亡一去不复返。
在过去九年间,住在京城西街的史家如大厦崩塌,死的死,流亡的流亡,唯剩史楚越这一点血脉。
也许亲人接二连三的离去给史楚越造成了巨大的阴影,他终于在皇后长姐的葬礼上,患了失心疯,见人便咬。有次皇帝念着史家祖辈的功劳,召他入宫,被他一嘴咬在手腕上,留下了一块大疤。
从此,人人都喊他疯狗。
史楚越也不介意,逢人便憨笑着。
时间久了,人们真把他看成了一只狗。
望见他便笑着问“狗儿,今日哪里去”
史楚越便笑着回道“去看我爹我娘,实话告诉你们,昨夜我娘还为我添衫加被呢”
史楚越虽是个傻子,又刚满弱冠,陛下心慈,封了他一个有名无实的长信公。俸禄,宅院甚至府里的丫头都从宫里拨给他。
史楚越人傻,自然不知道那些沉甸甸金灿灿的东西是什么,有时候拿着它们砸狗玩,有时候爬上高楼,挥手分撒。
也就是那日五月初五,新帝即位三年,长姐皇后死去两年,他又爬上观月楼,捧着几十两金子往下撒。
往日,这些金子都被看热闹的人群捡去,有时他们觉得捡的不够,还要呐喊助威,夸他撒钱的姿势潇洒。
这一日却不一样了。
新科探花郎骑着高头大马游街,正好路过观月楼下,被一块足斤重的金子砸破了脑袋,闹到陛下那里。
陛下心向探花郎,又自负作为他的姐夫,没替他姐好好管教,便亲自执刑打了他二十大棍。
陛下心急气恼,手上失了分寸,被人抬下老虎凳时,史楚越已经神志模糊,奄奄一息。遂歇在陛下的起居殿,由他亲自照料。
半月后,伤好。
陛下亲自选了礼物让身边亲信蒋公公带他去探花府赔
礼道歉。
史楚越坐在轿子里,闻到粽子香,便停轿买了两个蜜枣大粽子,用干净手帕包了,捂在怀里,到了探花府才拉着俊秀的探花郎的手,将粽子殷殷切切的递给他,傻笑着道“蜜枣馅的粽子,给你”
探花郎左眉上伤口已经结痂掉落,只余一条细细的柳叶似的淡粉色疤痕。瞧起来像女子面上贴的装饰品。
探花郎江一亭看了眼跟来的太监,又望着长信公露出的两行大白牙,无奈收下,道“下官不知长信公竟是”
史楚越好像听懂了他的难为情,嘿嘿一笑。
蒋公公却找补道“长信公大度,当然不会计较鸡毛蒜皮的小事。”
谁知,史楚越瞪了蒋公公一眼,指着犹自布衣的探花郎“他,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
蒋公公苦笑两声,这位爷的脾气除了陛下好像没谁能摸清。
史楚越又握住江一亭的手,雀跃道“我家的房子可大了,有时候花一天的时间都转不过来,还有一个很大的花园,我想若是种上稻子也够咱们吃上一两年了。不如你搬我那儿去住,咱们两个还能同睡一床。”
蒋公公咳嗽了一声,想打算长信公的话,却吃了史楚越一个白眼“身子不好就去看大夫。”
江一亭不愧是新晋的探花郎,听罢史楚越一顿没头没脑的话,扔不生气“小公爷说笑了,在下何德何能敢与您同榻而眠”
史楚越一把抱住他的胳膊“你不敢与我同睡,我就搬来和你一起同住”
蒋公公眼望苍天,今天不知触了谁的霉头,竟被安排了这样一分任务。
对于史楚越的无理要求,江一亭没同意,但也没直接拒绝。
当天晚上,史楚越便将铺盖一卷,敲开探花府的大门,大摇大摆的找到江一亭的书房,然后把铺盖往地上一铺,直接躺下睡起大觉来。
次日,江一亭入宫禀报此事。
刚入宫们,便有一位华服公子哥搂住他的肩膀,亲热道“我兄弟昨夜在你那里睡得如何这街上关于你们两在观月楼一见钟情的事儿可都传遍了,别跟我说你不知道。”
江一亭脸色难看,万万没想到,一件小事竟传的如此离谱
他忽然停住脚步,转身回府
。
华服公子哥一扬眉毛,也跟着他去了。
探花府外,刚落轿,便扑过来一个雪白的身影,抓着一把晚开的牡丹,到他面前,如献宝一般“你看,我折的花漂不漂亮”
江一亭不耐烦地打掉那把牡丹,却也未疾言厉色。
史楚越委屈的蹲下身子,一朵一朵的将那些半开的牡丹拾起,低声问道“你不喜欢吗”
饶是江一亭好修养,也对脸前的事情头大。
史楚越是傻子这件事,他一进京城便听说了。